病房是白色的世界,炽白的阳光透过银白的窗纱,射在雪白的床单上,映着紫玉惨白的脸,两颊恰如雨后的梨花,几分凄婉,几分憔悴。她似睡非睡,困倦朦胧地睁开眼,默默地望着床前的知秋。守在床边的月欣见女儿醒来,惊喜万分,盈盈地笑着说:“你醒了?知秋天天来看你,你就是不睁眼。咳!多亏了你三哥呀,要不是他献血,你这小命……”“大婶……”知秋不好意思地止住月欣的话。紫玉的嘴角泛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唇动了几动,但没有说话。她懒懒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流出了一串清滢的泪水。思洪见了,抚慰说:“孩子,不用伤心,大夫说你的腿会好的。”紫玉哪里是伤心她的腿,她是愧对知秋,满腹的悔恨和感激交织在一起,当着众人的面不知如何向知秋诉说。紫玉睁眼望着父亲,孱弱的声音像空中的游丝:“爹,实验田不能没人管,叫三哥去吧!”在场的人个个感动,紫玉病成这样子还挂着工作。思洪既感动又高兴,为有这样的女儿而自豪,疾忙应允:“孩子,你放心,我一定让知秋接替你的工作。”
公路竣工之后,知秋被调到了科技队。桃花与他见面少了,心里空落落的,盼着春节文艺演出,只要演戏,会与知秋在一起。可这年的冬天特别寂寞,既没办夜校也没搞宣传队,可能是公社没有过分强调,但主要的缘故是支书家里遇了祸事。桃花心里很不平:支书真横,自家有了祸事就不准社员乐,有了喜事又不许社员哭,这叫啥道理?紫玉伤了,桃花一度为她伤心,但又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倘若紫玉死了或是瘫了,会对她有莫大的好处。绣鹃却不这样想,紫玉受伤了,她异常伤感,知秋为紫玉献血,她由衷的钦佩,春节不演戏,她十分快慰。她是个不愿出头露面的人,倘若人们都把她忘了,她才舒心。
春天到了,温馨的绿,处处洋溢着生机。知秋被晨雀吵醒,独自漫步在村外小河边,看曈曈日出,看河水东流,看满山含翠,看炊烟缭绕,尽情地观赏大自然的美。他踌躇满志,心旷神怡,胸中坦坦荡荡,心中泛起“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信念。他不能辜负紫玉的期望,不能辜负大队的重托,决心发挥已之所长,在科学种田上创出一番业迹。
紫玉康复了,拄着拐杖,一瘸一颠地走到村外。一望无际的麦苗像翠绿色的锦缎,在微风中拂摆。耕作的人们,像是撒在绵缎上的五颜六色的珍珠,在绿波里蠕动。田埂上,娇绿的芳草,五光十色,耀眼夺目。姹紫嫣红的野花,如玉石珠玑,晶莹剔透。煦风吹处,簇簇花草点头哈腰,像是欢迎这位获得第二次生命的人。紫玉感慨万千,眼前的一草一木是那么亲切,司空见惯的阳光和春风是那么珍贵,人间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和值得留恋。咳,人活着真好!只有从死亡线上过来的人,才有这切肤之叹!
知秋和队员们在施肥,陡然间望见紫玉朝实验田走来,忙放下手里的活,扶紫玉到渠堤上坐下。队员们也纷纷围拢来,向紫玉问长问短。知秋端详着紫玉,脸色有些苍白,但不失原来的娇秀。他欣喜地说:“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康复了!”“快?伤筋动骨一百天,都半年多了,还快!”紫玉伤感地说。“是呀,忙碌着的人们,时光像水从指缝里溜走,可对于躺在病床上的人们,却是度日如年哪!”知秋深有同感。紫玉望着机房的废墟,心绪悱悱:去年机房爆炸的一霎那,她想到的只是完了,做梦也想不到会重新见到春天。医生和亲人们不止一次地向她诉说,是知秋救了她的命。今天面对知秋,心里就一句话:她紫玉一辈子再也不离开知秋。知秋见紫玉眼圈湿润,就将话题引开,向她诉说实验田的情况。队员们看他俩谈工作,知趣地回到田间施肥去了。
紫玉望着茁壮茂盛的庄稼,望着井井有条的管理,一再赞叹知秋做事严谨。知秋说:“别忘了咱这是搞科学实验哪!‘在科学上面是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的,只有那在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紫玉听得出,他引用了马克思的名言,此时此刻听来,十分得体,没有一丝哗众取宠。她脱口赞道:“想不到三哥有这么高的境界。”知秋笑着说:“我的境界来自于你呀!你病得那么重,还不忘工作,把重担交付于我,我能不动心吗?为了你,就是累死也要把工作做好。”知秋见她娇羞不语,又说:“我想,咱们不能停留在引进品种的试种上,要通过杂交,培育出适合家乡自然条件的品种,使产量过纲要、跨长江,达到亩产千斤,解决父老乡亲们的温饱问题。”口里说着,心里想起了春荒断粮的滋味。紫玉没有察觉到知秋的凄婉情绪,感慨激昂地说:“我们不仅要解决社员们的吃饭问题,还要解决穿衣和住房问题,让社员们过上共产主义生活。”知秋畅快地笑着说:“如今是全国‘农业学大寨’,到时候,我们让全国农业学习杨柳湾,我们也要和陈永贵一样,当全国劳动模范。”紫玉说:“你当了全国劳模,可不能忘了我呀!”她想起了父亲的许诺,只有知秋当了劳模,才允许她嫁给他。知秋“呵呵”大笑:“要当劳模,咱俩一块当。若选一个的话,你参选,我弃权。”想到自己的身世,觉得当劳模不过是狂言疯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