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脸色看,他会踩着鼻子上脸。眼下急需用水,他却不见面,分明是给她难堪。她将心一横:自己开机器!
她挂上拉带,摸起摇把发动机器。机器刚刚保养过,各部零件清洗如新,启动并不费力,摇了几圈,竟“腾”地转起来了。紫玉搓着手上的油污冷笑:“想难为姑奶奶,没门!离了你小犬(权),地球照样转。”她走出机房,安排队员们看水浇地,自去渠边洗手。“嗵!嗵!哐当——哐当——”一阵巨响,惊得她心头乱跳,回头看时,机房里冒起黑烟。她急忙去关机器。刚到房前,“轰隆”一声,机房四分五裂,砖瓦满天横飞,浓烟滚滚之中飞出了一个庞然大物,不偏不斜朝着她砸来。她顿觉腿像铡了一般,一阵钻心的剧疼,眼前发黑,啥也不知道了。
紫晨正在耪地,听到巨响,知道出了大祸,扔下锄头奔向机房。人们看到机房成了一片废墟,机器成了一堆烂铁,油缸里冒着缕缕浓烟,飞轮压在紫玉腿上。紫玉皮开肉绽,卧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紫晨当机立断,撕下衣袖扎住紫玉的伤口,又令人迅速回村报告。一霎那的工夫,思洪赶来了,济苍、根卫、紫云、天霞也来了,一个个面如土色,不知所措。月欣跌跌撞撞地赶到,望着血肉模糊的女儿,心系子像断了似的,不顾一切地搂着女儿,“儿呀肉呀”的大放悲声,哭得众人眼泪横飞。紫晨厉声喝道:“哭啥?把人的心都哭乱了,赶快送医院!”一语提醒了众人,但送医院又谈何容易?通往县城的公路尚在修筑,公共汽车早已停驶。队里连台拖拉机也没有,五、六十里,步行赶往县医院,什么事也耽误了。日已沉西,只能送公社医院,人们找扁担弄绳子绑担架,乱成一团。
自立懒懒地睡了半天,一觉醒来,听到大街上吵吵嚷嚷的,说机房出事了。他心里一沉,疾忙往科技队跑。紫玉脸色蜡黄,满身血垢,一种残酷的犯罪感在他的心头盘旋。昨天,他拆洗保养机器,毛里毛燥地忘了装插销。后来想起来了,天色已晚了,曾想今天重新安装。孰料今天早上经紫玉一闹,又忘了。自立做贼心虚,怕众人责怪,就佯装痛心地说:“都怪我,下午肚子疼得厉害,来迟了一步,想不到出了事!”人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人听他聒噪。他不敢幸灾乐祸,从别人手里夺过担架,随众人抬着紫玉上了路。
赶到公社医院已是掌灯时分,恰逢县医院的巡回医疗队转到公社医院,带队的是外科程主任。程主任查看了伤情,说:“大腿受伤,股骨横形折断。因是新鲜骨折,容易痊愈。要紧的是病人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否则,昏迷久了有碍生命。”公社医院没有血库,到县医院取血来不及,当务之急是需要人们献血。紫玉是A型血,护送紫玉的十几个人中,除了体弱有病的外,剩下六七个青壮年男女,逐一查验了,都不是A型。自立吓得心惊肉跳,他是A型血,可怎么舍得献给别人哪?再说紫玉失血太多,也不是一星半点的血就够的。他灵机一动,对程主任说:“大夫,去年参军验过血,我是B型,今天就不用验了。这样吧,我赶紧返回村里,约些青壮年社员来,总会有A型血的。”不等程主任首肯,就向思洪讨了自行车,蹿出了医院。
自立离开医院,仰天长笑:“紫玉啊紫玉,谁叫你瞧不起我,老天爷降灾给你,是罪有应得!”他一身轻松,觉得没有必要风风火火地往回赶。于是,放慢了车速,悠闲地串起了《铁道游击队》插曲:“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紫玉的末日就要来到……”
知秋施工回来,闻讯大惊,家也没顾得回,拼命往医院跑。撞进急诊室,听说急需A型血,他爽快地说:“我是O型,快,快抽!”医生不信,待验血后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知秋焦急地问医生:“病人有危险吗?”程主任说:“失血太多,正在昏迷,十分危险。最少先输800CC血。”知秋想也没想,张口说:“就从我身上抽800CC”“那怎么行?一次只能抽400CC血,抽多了对你身体不利!”程主任说。知秋挽起了袖子,急不可奈地说:“我不怕,救人要紧!”思洪和月欣看在眼里,感在心里,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唰唰”地流下来。医生抽到500CC,打算停下,知秋斩钉截铁地说:“别停,我顶得住!”知秋身体不太强壮,又加过度劳累,抽到800CC血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涓涓的碧血从知秋的身上流进了紫玉的血管里,这哪里是血?这是知已的心送给了知已的人,这是博大而又纯贞的情,送给了高尚而又真挚的爱!这血、这心、这情、这爱,千古难寻,千金难买啊!第二天,紫玉醒来了,知秋却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