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扩班典礼十分简单,公社文教组来了位办事员,由思洪陪着,讲了几句话,鼓励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结束了。典礼之后,又开了一会儿教师会。思洪客套地说,知晓虽是犯了错误,教学能力却是不差,业务上的事多干点,希望别的老师,尤其是齐放多向他学习。齐放年轻、经验不足,教学之外的事要挑大梁。当然啦,也要帮助知晓改造,这叫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知晓见支书将业务重担托付于他,就主持排课。小学设语文、算术和音体美,他很客气地请齐放选几门教。齐放早就盘算过了,算术一窍不通,语文连拼音都叫不准,音体美更是擀饼杖吹火。但他不承认无能,皮笑肉不笑地说:“支书不是交待了吗?业务的事你多干点,这么几门课,你就全包了吧!”知晓以为开玩笑,及至见他是认真的,就说:“这么多的课我全包了,你干什么?”“我?”齐放哈哈大笑,“老叶呀,要不,你怎么会犯错误呢?连这么点事你都不明白。支书说的再清楚不过了,教学之外的事我挑大梁。大梁是啥?就是校长。”一语石破天惊,在座的教师个个呆若木鸡。齐放故作从容地笑道:“你们没听人家说吗?选拔干部,贫农是个宝,年轻不可少,思想是关键,文化作参考吗?告诉你们吧,我当校长是大队支部内定的,不信你们去问。”老师们像是张飞抱着仓老鼠——大眼瞪小眼,虽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又无法否认是假的。问,谁敢去问?他姑父是大队支部的化身,既然是内定,就是他姑父定的,别的支委也未必知道。知晓秉性耿直,忍不住问道:“咱这儿不是大学校,就算你当校长,难道就不兼课?”“我当校长任务重着哩!首先要监督你改造,再是管理这摊子师生。今天,我就给你们安排任务,新扩班的语文、算术由老叶负责。音、体、美几门课,由你们每人兼一门。若是那位有事上不了课,我可以替补。”齐放口口声声以校长自居,言语间有女娲补天的本事。几位教师虽是有根子,却不敢和齐放比,一个个见风使舵,俯首贴耳地听他摆弄。知晓孤掌难鸣,想到自己是来接受改造的,没必要和这无赖计较,只好噎了满肚子的气。
说来也巧,这天,一年级的教师病了。齐放刚刚吹了大话,不好翻脸不认帐,再说哩,不就一年级小学生吗?自己还教不了?恰逢识字教学,他将生字写在黑板上。生字带着拼音,拼音他叫不准。叫不准不要紧,让学生自己拼。学生高声唱道:t—a—,t与a拼成啥音哪?他瞧瞧课本上,“塔”字旁边画着一座建筑物,样子像座楼,就教学生拼:“t—a—楼!”学生齐声拼唱,一遍遍地山呼。“知晓走到一年级的窗下,提醒齐放让学生小点声音。抬头一看,黑板上明明写着一个“塔”字,却让学生唱“t—a—楼!”他哭笑不得,想帮齐放纠正,又怕齐放下不了台;犹豫之间,齐放又教给学生说:“这个字念‘奸’,阴谋奸计的奸。同学们跟我拼,gui—奸。”知晓差点把肠胃都笑出来,这个字分明是“诡”,怎么能读“奸”呢?我的大校长啊,我算服了你了。他再也忍不下去,推开门为齐放纠正。齐放一下子恼到了骨头。
清早,知秋扫完雪,拖着扫帚踏进家门。齐放匆匆找来。知秋心中一愣,问什么事?齐放神气活现地说:“我姑父说,叫你八点前赶到公社开会。将这封信交给公社文教组。”知秋迷惑不解:“开什么会?”“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齐放故作神秘。知秋想,上次济苍通知他到大队开会,扣上了成见分子的帽子。这次到公社开会,又是什么灾呢?近日传闻,公社关押了一批四不清分子,莫非自己成了四不清分子?想起来了,前天知晓与他说笑齐放教学的事,被齐放听见了,很可能是齐放借他姑父的权势公报私仇。他怕母亲惦记,没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说到公社开会,匆匆吃过早饭,就走了。
公社机关三排平房一个院,门垛上挂着“紫阳人民公社”的牌子,虽然没有门警,却令人望而生畏。文教组门前,一位紫脸膛的老头在扫雪,衣着像个炊事员。知秋恭敬地问:“大爷,文教组的李助理在吗?”老头停下帚,望着知秋,笑眯眯地说:“我就是。”啊!这么朴素,这么平易近人,怎么像个公社干部呢?老头和蔼地说:“是来开会的吧?会议室在寺院那边的大殿里,从侧门穿过去就是。”公社大院紧傍着一座废弃的寺院,知秋谢了李助理,推开窄门走了进去。
寺院里冷冷清清的,古松盘曲的虬枝上挂着积雪,风打着唿哨,不时地抖落下雪团儿。西厢房挂着“四清”办公室的牌子。东厢房锁着,门口站着岗,极像关着人。北面是大殿,挂着会议室的牌子。一排排的长椅,排椅前面是主席台。他捡了座位坐下,一阵恐怖袭上心头,也许待会儿一声令下,会把他关进东厢房。不过,从李助理的神情上看,也不一定是孬会。他紧一阵松一阵地想着,会议室里慢慢坐满了人。
“开会了——”知秋往主席台上看时,是李助理讲话。他说,今天召开的是扫盲工作会议,公社领导十分重视,范书记亲自到会讲话。范书记?这个名字如雷灌耳,虽见过面,但聆听讲话却是头一次。范书记四十岁左右,长方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