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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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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云蓉改嫁去 绣鹃施惠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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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得人们整治整治她,今天反而可怜起她来了。他深感对不起云蓉,若不是他说平安无事了,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都怪他轻信了思洪的话,当官的出尔反尔,说话不如狗放屁!他恨,但是恨谁呢?难道大队的决定不对?难道云蓉是冤枉的?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拌在夹缝里,做了一件不人不鬼的事。

    湾底清淤十几天了,下了两场小雪,工程照开不误。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社员们犹豫着,期待着大队的命令。大队传出话来:小雪小干,大雪大干,向大寨人学习,天寒地冻,动不了贫下中农的决心;寒风暴雪,削不了杨柳湾人的意志。趁着冰冻,把湾底刨开,小片的冻块用手搬,大片的冻块两人抬。一声令下,两百名突击队员,黑鸦鸦地撒满了湾底。往日的泥水变成了坚硬的冰层,镐头抡下去,砸出酒盅大的眼,手虎口震得生疼。知秋和四楞头一组,四楞头是基干民兵,自打捆绑了云蓉,知秋对他没有好印象。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出了碌碡大的冻块,一人采住一头往坝上抬。坝既高又徒,四楞头突地转到前边,重量陡然落到知秋身上。一片雪花粘到知秋的眉毛上,遮住了视线,他不由自主地摇头去甩,“喀嚓”一声,冻块落在斜坡上。知秋被冻块撞个仰面朝天,滚下陡坡。冻块像擂石,紧跟其后向下翻。人们惊呆了,眼看一场塌天大祸要发生,小胆的吓得闭了眼睛,大胆的也不敢见义勇为,霎那间的事,想勇为也来不及。知秋跌跌撞撞地滚到湾底,那比石头还硬的冻块,“咣当”一声砸在身上,小腿被死死地压住。众人纷纷赶来,将冻块掀掉,见他血头血脸的,忙去报告大队长。四楞头撞了祸,无理争三分,直说知秋干活不顶用。紫晨赶来,搀扶知秋。知秋右腿像一条面筋,软叮当的站不起来。紫晨替他挽起裤子看了,担心地说:“可能是伤了筋,回家歇着吧!”回头吩咐福兴和四楞头,将知秋背回家。

    叶母见儿子被背进来,惊得脸色蜡黄,忙问怎么了?福兴一一说了,叶母取来温水,为儿子洗净手上的血,包扎了,又去看儿子的腿。腿没有破,只是有些青肿,叶母也以为崴了筋,就忙着上热敷。福兴帮着安顿好了,与四楞头回了工地。

    知秋疼得一夜没睡觉,第二天腿肿得像水袋。叶母慌了,跑到大队里,要求将儿子送医院。思洪说,眼下工程紧,抽不出人来护送。再者,又不是工伤,是知秋干活三心二意造成的,大队不能负责医疗费。让他休息几天,不扣罚工分,已经是很照顾了。叶母像挨了闷棍,肚里有理,口里却不敢讲出来。一个快六十岁的小脚女人,病葳葳的,不用说将儿子背进医院,就是单身去医院,冰天雪地的也去不成啊!事急思亲人,她想到了娘家。此时,只有娘家能给她帮助。她冒着风雪,一步三颠地向梅家奔去。

    知秋躺在炕上,腿如锯割,疼痛难忍。母亲起早出门,说是求人送他去医院,半晌了还没回来,越是盼,越是觉得时光难挨。二嫂游街之后,睡了几天觉,饭也不吃,只是哭,哭够了抱着孩子扬长而去,至今杳无音讯。家里冷清清的,除了他的呻吟声,一点动静也不见。

    突然间,门环叮咚,人声喧闹。院子里人影晃动,像是要拴担架抬他进医院。他心里一阵温暖,感激大队的关怀和体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好久不见有人进房。他支撑着身子窥探,院子里乱哄哄的。云蓉指手划脚地摆布着,她的嫁妆,还有母亲的橱柜桌椅,全用绳子捆绑了,锅碗瓢盘、锄镰镢镐,连同半口袋粮食也都打了捆,几个陌生人已经抬着往外走。知秋大惊失色,高声吆喝云蓉,问她干什么?云蓉不理,从容不迫地指挥着,直到院子里荡然无存,才走进知秋的房里,红着眼圈说:“兄弟,我要走了。多亏了你‘帮忙’,才有嫂子的今天。说实在的,我也舍不得叶家,可是,外人挤兑,家里又容不得我,我没法子活下去啊!”知秋焦急地问:“二嫂,你要去哪里?”“我要改嫁。”云容冷酷无情地说,“你也看到了,我的东西我带着,娘的东西我带一半。两只碗给你留一只,两双筷子留一双,饭锅和风箱我带着,磨子和瓦盆给你留下,粮食留下半口袋。另外,尚辉是你叶家的根,我不忍揪娘的心,也留下。我苏云蓉守寡也四、五年了,离开你家,对得起活着的人,也对得起死去的鬼了。”说罢,将尚辉推到床前。知秋泪水涔涔:“二嫂,我对不住你,我知道是我害了你。你走了,尚辉怎么办哪!”尚辉抱住云蓉的腿,震天撼地地哭着,不让娘走。云蓉犹豫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滴。旋即将泪一甩,推开尚辉,走出房门。尚辉追到院子里,云蓉将院门闭了,丢下孩子不知去向。

    乌云蔽日,天色叆叇,漫天的大雪“扑塌扑塌”地下着,似乎要将小尚辉吞噬了似的。知秋声嘶力喝地喊:“二嫂,你不能走呀!要走,也要等娘回来呀……”他忘了伤残的腿,刚出房门,就一头栽进雪地里。剧烈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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