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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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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弱梅苦无主 娇柳宴新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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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一窝蜂地跑了。绣鹃问明缘由,叫他背过身,将自己备用的裤子扔过去,让他穿了,然后取出针线为他缝补。绣鹃缝好裤子,喊他去穿,见他捂着腹不肯动,脸红得像鸡冠花。她突然之间明白了,脸色也骤然变得像鸡冠花。鸡冠花对着鸡冠花,四目相对,目光像燃烧着的火,烧得双方神情激荡。倒是绣鹃先冷静了:“我闭上眼睛,你把裤子换下来。”他忙不叠地换下裤子,推门就走。她喊他回来:“你不要背心了?”他抓了背心,也顾不得穿,在手里抡着,一溜烟似地跑了。绣鹃望着他那健壮的体魄,想着他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暗忖,自己能有这么一个终身伴侣,该是多么幸福啊!后来,她为他缝了鞋垫、袜子、裤头什么的,每次都嘱咐他不要对外人说,他激动得只会笑。毕业前夕,她特意买了《春光》日记本送给他。知秋把奥林匹克数学竞获的奖品——蓝色缎面日记本送给她,扉页上他题了一首诗。

    每逢想起那首诗,她就心潮澎湃。她把那首诗看成了初恋的佐证,把那首诗当成了婚姻的希望。这天晚上,不由自主地拉开抽屉,取出蓝色本子,那几行看了千遍万遍都看不厌的诗,又展现在面前:

    旧园一剪梅,

    舍叶还爱谁?

    叶非空心物,

    生死永相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面对着铮铮誓语,她不相信他会轻而易举地变了心。冷静下来一想,知秋与云蓉素日矛盾,怎么能轻信云蓉的话呢?她决定亲自去问知秋,弄个水落石出。

    天不亮,绣鹃就被娘喊起来烙火烧,她忽然记起今天是仲秋佳节。每年此时,母亲总是烙些火烧,分给大家吃,以祈全家团圆。今年的火烧是甜的,两个月前,她到供销社买的那斤红糖,母亲舍不得吃完,留了一半,掺上麸子拌成馅,包在发酵的粗面里,用模子印上精美的花纹,放在鏊子上烙得黄灿灿的,看上去与月饼不分伯仲。母亲对她说:“你姑病了好几天了,咱没啥稀罕物去探望。趁着过节,你包上几个火烧去看看她吧!”绣鹃巴不得这个机会,用干净毛巾包了四个火烧,去了叶家。

    赶到叶家门前,门已开了。她走进叶母房里,叶母揉着昏花的双眼,认出是侄女,满面堆笑,千恩万谢地收下礼物,一叠声地问她爹娘可好。她连连点着头,问姑母的病情如何。“今年的病比往年轻快多了,多亏了紫玉送来的药。”叶母说着指指窗台。窗台上放着一瓶蜜炼川贝枇杷膏,她拿过来看了,尚未启封,又放回原处说:“这么好的药,姑姑还没舍得用吗?”叶母说:“这是紫玉昨天晚上刚送来的,送下药,到知秋屋里借书,我寻思着她走时去送送,不想一歪就睡着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绣鹃的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空白。如果说昨天晚上云蓉的话是冒着硝烟的导火索,唬得她心惊肉颤的话,那么今天姑母的话便是爆炸的地雷,炸得她粉身碎骨。叶母见她呆立在炕前,脸色腊黄,慌着问她怎么了?连问数声,她都茫然无语。叶母伸出枯瘠的手抚摸她的额头:“孩子,你病了?”她恢复了知觉,顺着姑母的话说:“我的头疼病又犯了。”叶母心疼地说:“咳!都是上学累的呀。快到炕沿上坐坐。待会儿知秋挑水回来,叫他送你回家。”“知秋”两个字像针一样尖厉地刺着她的心。她勉强地说:“不用。”回头扶着墙根,踉踉跄跄地迈出房门。姑母喊些什么,全然没有听见,如何离开叶家的,也毫无知觉。她只记得在浓重的晨雾中,隐约望见知秋挑着水桶从村头走来。她见到他,像见到豺狼一样恐惧;她见到他,像见到蛇蝎一样憎恶。此时此刻,不用说与他说话,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颗颗悲酸的泪珠合着濡濡的雾滴,顺着面颊滴在衣襟上。她没有回家,木然地走到老槐树底下,随着社员们去了东坡的烟地。

    秋天的早晨,雾露交凝,是清冷的世界。绣鹃在茂密的烟垄中穿行,烟叶上白茫茫的露珠玛瑙般的玲珑剔透,滴到身上却是刺骨的凉。她没有穿雨衣,任凭露珠浸透了衣服,浑身落汤鸡似的,手脚都冻麻了。她心底的凄凉压倒了肌肤的寒冷,锥心泣血般的酸楚使她淡忘了手脚的麻木。社员们陆续完成了劈烟任务,她分的两垄烟还没有劈完。知秋见她落后,走来帮忙,她挥手拒绝:“我自己来。”知秋帮她往车上抱烟叶,她踏住烟叶说:“劳驾不起。”知秋心中纳闷:表姐今天怎么了?平日虽是不苟言笑,可不像今天这样冷酷,就关心地问:“姐姐,您病了?”“我病不病与你有啥相干?”绣鹃冷冰冰地回答。知秋尴尬难堪,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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