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紫玉没有出工,知秋像旱苗盼雨似的,心里火烧火燎。晚饭后,他赶到生产队,没寻着紫玉,就绕到她家门前张望。门敞着,想进去,又怕那条狗;在门外巴头探脑的样子,又怕别人撞见。百无聊赖之下,悻悻地往家走去。门前,一条黑狗“唰”地蹿了,将他唬了一跳。回到家里,见自己屋里亮着灯,推开门不免一惊:母亲陪紫玉坐着。没等他开口,叶母就说:“你到哪里去了?让紫玉好等。紫玉为我送药,说要向你借本书,你给她找吧,我歇着去了。”说罢一叠声地咳嗽不止。紫玉替叶母捶着背,扶她回上房,她执拗不肯。
叶母走后,知秋目不转睛地盯着紫玉。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她那朦朦胧胧的美,比白天胜却十分。紫玉腼腆地笑着:“看啥?不认识?”知秋答非所问:“我当你忘了呢?”“我怎么会忘?都怪俺大舅和表弟来闹腾,把咱的事搅了。”紫玉抱歉地介绍说,“俺娘兄妹三人,大舅花月伯,他闺女叫花莲儿,二舅花月仲,他儿子叫花齐放。忍饿那年,齐放随人到林梓县讨饭,溜进菜地偷山药,不幸被人逮住,绑在井台的石桩上。两天后回家一看,爹娘都死了。自此,齐放跟着大舅过日子,大舅待他蛮好,可他偷东家摸西家,惹得众人把大舅的韭菜都耪了。近日,又打折了邻家小孩的腿,邻人怒不可遏,非剥他的皮不可。大舅吓坏了,连夜把他送到俺家。娘有意收他做儿子,爹不愿意,吵了一天一夜,才达成协议,临时把齐放留下来。我去花林疃替齐放取铺盖,就两天没有出工。”
紫玉的两片唇,花瓣似的楚楚动人,说到激动处,胸脯一耸一耸的,分外妩媚。知秋凝神谛听。紫玉见他呆呆的,笑着说:“怎么?在思念你那‘一夜皇后’吗?”知秋一惊:“啊!你看了我的日记?”紫玉狯黠地笑着:“日记怕人看?刚才等你的工夫,顺手翻了几页,‘游山记’够惊险的呢!三哥,这是真事呢?还是编造的?”知秋看她那浑金璞玉的样子,悲怆的一笑,感情激越地说:“礼拜天,同学们都回家了,就剩下我和相琨。相琨约我游山摘枣吃。山坡上斜卧着一株枣树,枣子刚红鼻儿。相琨爬上树拽晃,枣子叭嗒叭嗒往下落,我在树下捡。突然发现四个社员追来。我抓起半包枣子就逃,蹿了几十米,一道断崖横在脚下,足有十米深。千钧一发,无暇彷徨,我纵身跳下。总算万幸,落在绿豆地里,一拃之远,就是岩石,若碰到上面,必定头破血流。我匆忙钻进高梁丛,将枣子顺着垅沟撒了一溜,然后横向钻进野葡萄丛里。一个小女孩挎着菜蓝子,转到野葡萄边,迫不及待地褪下裤子撒尿,熏得我连打喷嚏。女孩大喊,一呼拉引来几个女孩。我睁眼细看,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满脸菜色,在试我的鼻息。姑娘见我没死,问我到哪里去,我指向县城。撒尿的女孩说,够姐,我看他是偷枣的,报告队长吧。够姐说,不,他是中暑了。小女孩不听劝,一溜烟地跑了。够姐说,死妮子准是喊人去了。兄弟,快走吧,队长叫俺满山旮旯寻偷枣的,不管你是不是,让他们逮住没好处。你沿山梁溜下去,就是通往城里的路。我十分感激,问她贵姓,她说姓黄……”
紫玉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知秋萦怀依依地说:“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与那姑娘拜花堂,至今历历在目。你看的日记不是杜撰的,是梦境的真实描述。说句心里话,直到如今,还思念那位叫黄够的姑娘哩!”紫玉没有笑,叹口气说:“想不到深山的姑娘心地那么善良。三哥,那姑娘若来了,你会娶她做媳妇吗?”知秋笑着说:“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咋会成为现实?我时常惦念的,是她那满面菜色,不知道是否能逃过那个饥饿的冬天?再说,我一贫如洗,人家会跟着我受罪吗?”说罢指指空陡的四壁。
屋子里一炕一桌,桌上放着一叠书,枕边是开启的日记,山墙边一个简易的书橱,蓄满了书。墙上挂着刘禹锡的《陋室铭》,此外别无它物。紫玉看了笑着说:“一个人的造化,不能只看一时,要看他的素能,只要勤于拼搏,终究会登峰造极的。”知秋红了脸,玉米授粉时他无意中的话,想不到紫玉一字不差的道出来。他以为她开玩笑,可她那满脸的虔诚,丝毫没有取笑的意思,陡然间,他感到与她心心相印。
紫玉翻弄着日记本,笑着说:“三哥,这首田字诗,是你作的呢,还是抄的?”知秋说:“抄的,是宋代陈襄的杰作。”紫玉撇撇嘴:“这样的诗还称杰作?前言不搭后语的。刚才我改动了几个字,你看咋样?”知秋看时,只见那首诗改为:
昔日田为富人足,
今日田为累汉头;
伸下脚去为甲首,
探出头来不自由;
田挂心上常思虑,
土埋田下里外愁;
人在田边为佃户,
人进田中即困忧。
知秋看罢拊掌大笑:“改得好,改得好,我早就听说你酷爱文学,想不到你才华这么高!这田字诗不但六句添成了八句,而且全是田与人的关系,寓了极深的哲理。我得好好向你学习啊!”紫玉笑道:“提起学习,我还有事求你哩。爹要我复习功课,明年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