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思洪成了杨柳湾农救会会长,紫晨任副会长,叔侄俩带领贫雇户,打土豪分田地,搞得热火朝天。半年后,县里开庆功会,杨柳湾成为模范村。会上,梁专员说:“革命的成功,是无数革命先烈和革命家庭前赴后继换来的。柳百发家是一个革命家庭,父亲是革命者的救命恩人,大儿子是模范农救会长,小儿子是光荣的革命烈士,柳家不愧是‘一门三英’……”思洪骤然闻听弟弟成了烈士,脑袋“嗡”的如同炸了一般。会后,梁专员对他说,思海在渡江侦察中,被敌人发觉,击落在江中,光荣牺牲了。
紫云津津有味地听母亲讲述家史,啧啧惋惜叔父英年早逝,叔父若是活着,不是县长也是区长呢。
紫玉兴冲冲地走进来,和爹、娘、姐姐打着招呼。月欣面无表情,平静得像一泓潭水。思洪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双眉紧皱,眼里闪着幽幽的光。屋子里鸦雀无声,气氛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那样沉闷。紫玉估计姐姐搬弄了闲话,一颗心骤然提得老高。她努力镇定自己,将饭菜摆好,极其平和地说:“爹,娘,吃饭吧!”思洪冷冰冰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吃饭?全家人都让你气死了,还吃饭!我问你,中午到哪里去了?”风雨来了,紫玉没料到来得这么急促,镇定自若地说:“到自留地去了。”思洪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一碾:“和谁去的?干啥?”雷霆来了,紫玉反倒不紧张了,坦然地说:“和知秋去了,去为玉米人工授粉。”思洪轻蔑地一笑:“人工授粉?说的好听,该不是给人授粉吧。”紫云淡淡的,看不出高兴还是嫉妒,嘴角吊起一丝微笑。紫玉鄙夷地看姐一眼,反而增加了勇气:“爹,你这是什么话?在外面你是书记,在家里你是家长,说话要讲究身份,做为德高望重的领导与父亲,怎么能与女儿说出这样的污言秽语?”一番话,弄得思洪目瞪口呆。他自知失言,脸上却抹不下面子,眼中依旧闪着寒森森的光:“我不信,人工授粉是科学家的事,你们小毛孩子咋会办得到?”紫玉寸步不让:“不信,你自己去看。实验分了三个区,都做了记号和记录。你做为大队领导,常要求我们年轻人要解放思想,要科学种田,要做新式农民。我们科学种田了,你又不同意了。”思洪心中暗想,如果紫玉说的是真的,那可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了。前天公社开会,要求有条件的大队成立科技队,今天杭助理又来督促科学种田的事。人工授粉也算科学种田,若能提高产量,就可以争夺农业先进单位的红旗了。他脸上阴转多云:“玉儿,搞科学实验,我是支持的。但是你必须事先请示,及时回报,不能偷偷摸摸的遗人口舌。过来,和爹详细说说,如何人工授粉?”紫云满怀希望,爹会狠狠将妹妹收拾一顿,甚至饭也不让妹吃,想不到爹是个软蛋皮,妹妹几句话,就被说服了。听话音,还嫌她搬弄是非,她自觉无趣,走了。
思洪绕有兴趣地听紫玉说着,脸色多云转晴,喜孜孜地对妻子说:“你看,咱的女儿不简单哟,能搞科学实验哩!”月欣说:“好也在你,坏也在你,你那话廉价着呢。”思洪假装没听见妻子的话,一本正经地对紫玉说:“你搞科学实验爹支持,可不能搞对象啊!”“搞对象又怎么啦?搞对象是年轻人的合法权力,任何人不得干涉,这是你常说的。我也没搞,就是搞了,又犯了什么罪呢?”紫玉据理力争。思洪一时语塞,想发作又压住火气说:“咱们是干部家庭,和群众不一样啊,不能随随便便谈恋爱。”紫玉话如刀刃:“照爹说的,国家主席的女儿就不出嫁啦。”思洪勃然变色:“搞对象也不准与知秋搞,他是什么货色,你心里清楚!”紫玉反唇相讥:“碾谷要碾出米来,说话要说出理来,蛮横武断算啥本事!知秋有什么不好?不就是他哥那点子事吗?你常说,党的政策是出身不由己,道路可以选择,不能唯成份论,要看个人表现。苏联修正主义头子赫鲁晓夫标榜是工人阶级出身,讥笑周恩来总理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周总理回驳得漂亮:可惜咱两人都背叛了自己的阶级。别说凭成份不能评价一个人,就是自身犯了罪,也能悔过自新嘛!末代皇帝溥义罪恶大着哩,五九年特赦了,如今是文史馆员呢!国民党将军傅作义还是水利部长呢!知秋是红旗下培养出来的知识青年,本人没有犯罪,也不是反革命分子的直系子女,顶多是社会关系复杂些罢了,用得着谈虎色变吗?”紫玉慷慨激昂,义正辞严,驳得父亲哑口无言。思洪暗暗佩服女儿有胆有识,能言善辩。他莞尔一笑说:“我的女儿简直成了政治家了。你和知秋好,爹不反对,但必须他本人表现好。”“又怎么知道他表现不好呢?”紫玉紧抠字眼。紫云在套间里听得一清二楚,不失时宜地跳出来帮腔助势:“当然知道他表现不好了,第一天干活就旷工,昨夜里和他二嫂闹得鸡狗不宁,连门窗都砸烂了。”紫玉不屑理睬地笑道:“知秋没出工是请了假的,不信,去问桃花。至于打架吗,哈哈,看他与谁打?与反革命婆子苏云蓉打架,说明他立场坚定、阶级分明,从侧面证明他是坚定的革命者。”思洪“扑哧”笑了,风趣地说:“云哪,你妹是铜口铁牙,你我笨嘴拙腮的,如何是她的对手?咱柳家代代出英雄,你爷爷不必说,你叔叔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