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洪兄弟两个,弟弟思海比哥哥小三岁,他们自幼丧母,与父亲柳百发相依为命。柳家贫寒,以卖醋为生。思洪十岁便帮父操持家务。思海十二岁了,依旧粗野顽淘,东游西逛,惹是生非。百发忙于生计,无暇管教,咎积多了,免不了陈帐新帐一起算,打他一顿。每逢此时,思海不敢回家,只能趁父兄外出时偷点儿饭吃。
这日,思海偷了煎饼在街头啃着,迎面走来一个卖虾酱的老头。老头客气地问:“小弟弟,这条巷子能通到后面那条大街吗?”思海狡黠地笑道:“你给我点虾酱吃,我就告诉你。”“这好办,虾酱任你吃,自己取吧。”老头慈和地说着,将勺子交给他。他如获至宝,狠狠舀了一勺卷进煎饼,张开大嘴猛咬,酱浆顺着指缝滴下来。老头笑着说:“你别光顾吃,这巷子到底通不通呀?”思海抹着嘴角的酱沫:“通,通,大路朝天,越走越宽。”老头信以为真,挑着担子进巷子。这巷子是梅家的胡同,与后街不相通。梅家为守门护院,养了七、八条狗。老头不识好歹,行到巷子中间,扯着嗓子喊:“卖虾酱喽!”话音未落,一群恶狗蹿来,如狼似虎地将老头团团围住。老头惊慌失措,抡起担子驱赶。狗不咬用棍捣,不赶还好,用担杖一赶,群狗疯了似地蹿上来,含腿咬胳膊,啃鞋撕裤子。吓得老头魂不附体,扔下担子狼狈逃跑,酱坛子摔得粉碎。思海“哈哈”大笑:“你这鸟老头儿,让狗咬了活该!虾酱这么咸,渴得我喉咙疼,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老头恨得浑身发抖,伸手去捉,他扭头就跑,不料一头撞到老爹身上。百发卖醋归来,见儿子与陌生人斗骂,已明白了大概,扭住儿子的耳朵,老鹰抓小鸡似地拖到老头跟前,赔情道歉。百发为人慷慨,将废了的虾酱及坛子赔了钱。他拽着儿子回家,咬牙切齿地发誓,非打死这不屑之子不可。
父子走进家门,前街的瓜农黄老瘫在院子里坐着,身旁石桌上放着一枚南瓜。百发心下狐疑,素日与黄家交往不多,何故来送南瓜?思虑之际,黄老瘫冷笑道:“柳家兄弟,南瓜下来了,送给您尝尝鲜。”思海闻言,像老鼠见了猫,挣脱爹的手,向门外溜去。百发暗自一惊:莫非这小兔崽子又作了什么孽?脸上陪着笑说:“黄大哥,俺是无功受禄呀!”黄老瘫嗤之以鼻:“功?你家的功大着呢!去年我那瓜园里的脆瓜,才猫耳朵一样大,你家二小子就照顾上了。用手摸不着,滚着身子压着找,压坏了大片瓜蔓,才摘了一苇笠瓜纽儿。瓜纽儿又小又苦,他全部扔到了水沟里,那些瓜纽子熟了能装几筐呀!我知道你性子暴,没敢和你说,后来送给他两枚瓜,好言对他说,吃瓜要吃熟的,啥时馋了啥时要,不要偷。他问瓜地里插些树枝干啥,我说那是瓜种,树枝是记号,不能随便动。几天后,瓜种失盗了。我怀疑二小子,当面问他,他说,你不是教我吃瓜要拣熟的吗?瓜种可甜哩!我忍无可忍,告诉了你家大小子。”百发接口说:“是呀,思洪对我说了,我狠狠收拾了他一顿。一直想去向您道歉,还没得空儿呢!”黄老瘫哀怨连声:“你是火上加油,他把一肚子仇恨都记到了俺身上。昨天,俺没过门的亲家来走动,临走我送他两枚南瓜。今天一早,亲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来退婚贴,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狗熊戴草帽——不像人。说昨天带回的南瓜,放到案子上切,淌了满案子屎汤,惹得看热闹的人差点儿笑煞。权德宇那小子嘁嘁喳喳地向人说什么,我估计是他作的孽,采着他的耳朵追问,他说是你家思海干的,说凡有三角疤痕的瓜,里面都灌了屎。”黄老瘫越说越气,拿起南瓜摔在地上,瓜瓤四溅,地上淌了黄乎乎的一滩。不知是熏的还是气的,百发一阵眩晕,顿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石桌旁。刚好思洪卖醋回来,匆忙扔下担子,去搀扶爹爹。
百发醒来,咬牙切齿地命令思洪:“去把那畜类找回来。”思洪见爹在气头上,不敢不去,又不敢立刻找弟弟回来,直拖到天黑才将弟弟领回家。百发怒气未消,将绳子拧得老粗,蘸了水,劈头盖脸地向思海抽。思洪再三为弟弟求饶,老爹不依不绕,只顾往死里打。思海被抽得皮开肉绽,一声不吭。思洪用身子护住弟弟,哭着说:“爹,看在死去的娘的份上,就饶了他吧。要打,就把俺兄弟俩都打死!”百发高高举起的绳子慢慢放在地上,鼻子一酸,泪水顺着干巴巴的皱纹滚落下来。思洪推弟弟一把:“还愣着干啥?快向爹陪罪。”思海冷峻地咬着下唇:“爹,我错了。”百发老泪纵横:“滚起来,明天帮你哥卖醋去。”
第二天,兄弟二人抬着一坛醋去卖,半路上,思海说坛子太重,非要倒掉一点不可。思洪只得依他倒掉少许。走了几里,思海提出再倒掉一些,思洪坚辞不应,说醋是全家的命根子,倒掉了喝西北风去。思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前不着村后不靠店,急得思洪束手无策,只得追回弟弟,又倒掉了半坛醋。傍晚回来,向爹交帐,铜子少了一半,老爹追问钱哪儿去了,思洪谎说钱丢了,老爹大骂不止,思海一旁乐得直呲牙。
思洪不与弟弟合作了,天一亮,独个儿挑着担子走了。百发看出他们兄弟之间有过节儿,吩咐思海独挑担子去卖醋。思海说不会卖,百发怒冲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