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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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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知秋访故友 结缘紫鹃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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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就成了实话呢!你哥心眼直、不在乎,可我有些怕,怕长舌头的搬弄到学校里,若是上纲上线,怕是吃不了兜着走。”知秋笑道:“嫂子,什么大不了的事,上级提倡生产自救,养鸡喂鸭犯什么法?”蔡莹认真地说:“兄弟,你不晓得,今天提倡的事,兴许明天就批判呢!别忘了,你哥是公家人哪。”知秋点头应道:“嫂子,你放心,我不会多话的。”短短一番话,知秋感到蔡莹不仅贤惠温柔、而且虑事谨细慎微,这儒雅的性格,酷似她的父亲呢!

    蔡莹的父亲蔡培贤,生前是蔡庄高级小学的校长。当年,知晓在蔡庄高小上学,品学兼优,深得培贤赏识。知晓师范毕业,分配到蔡庄高小教书,蔡培贤便将女儿许配于他。知晓秉性耿直,同事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碍着蔡校长的面,忍让他三分。培贤过世,蔡莹生怕丈夫言多有失,每逢回家都耐心地叮咛劝慰。如今家里饲养小鸡,万一扯到公与私的路线斗争上去,可不是小事呢!知秋一路走着,琢磨嫂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转而又为大哥庆幸,哥不知哪辈子修的,摊了蔡莹这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

    知秋和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做熟了早饭。这是一锅满堂红,赤红的高梁粥,紫红的地瓜面窝头,还有一盘淡红的马齿苋菜。吃马齿苋菜,一为充饥,二为滑肠,常年累月价吃高梁地瓜干,连滴油都不见,不吃点野菜滑滑肠,大便便成了人们难过的关。

    叶母将饭菜摆好,颤颤巍巍地绕到云蓉窗下,温和地叫着:“辉他娘,吃饭吧!”连唤几遍,房内不应,又叫知秋去喊云蓉。知秋看看含辛茹苦的娘,想想自己从坡里回来,好不容易烧熟了饭,云蓉还懒着不起床,不由得一阵气恼,想发作又见母亲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忍住性子,推开云蓉的房门,轻声地喊:“二嫂,起床吃饭吧,要不,饭菜都凉了。”云蓉翻个身,将孩子挤到一边,恶声恶气地吼:“吵?吵死人啦!好容易盼来个阴雨天,连个觉也睡不囫囵,还叫人活不活?”尚辉被霹雳似的怒吼惊得“哇哇”直哭。知秋抱了孩子走出来,心里好生纳闷:二嫂原不是这副德性,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知秋惦着绣鹃,匆匆吃过饭出了门。十字口那边,一位俊俏的“小伙子”,着穿整齐的服装在徘徊,待走近了才认出是紫玉。她换了一身新装,白色的布鞋,银灰色的制服裤,雪白的衬衣缀满碎花,敞着怀,露出淡红色的汗衫。汗衫裹住了苗条的身腰,既风流潇洒,又妩媚动人。没等知秋开口,紫玉就笑吟吟地说:“三哥,摆酒席吗?早饭吃了这么久!”知秋一愣:“噢,去队里报到迟了?”紫玉说:“迟倒不迟,只是让人等得心里发毛。”知秋深知早饭耽搁了不少时间,满怀歉意地说:“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走,咱们约绣鹃去。”

    知秋看紫刚想走,就听到有人喊。两人回头观望,柳家门前站着一位年近五旬的半老徐娘。那女人白白的,胖胖的,像个面人。透过鼓囊囊的汗衫,隐约可见噜凸凸的一对nǎi子,豆腐布袋子似的垂到肚脐边。硕大的屁股,将裤裆撑得饱鼓鼓的,扭搭扭搭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女人面色红润,眉目端正,嘴角一颗朱砂痣,因是胖,两腮噜嘟着,肉似乎有些横着排。肥厚的耳垂上,依稀可见黑芝麻似的耳环痕,是富态而又高贵的象征。知秋一眼认出,她是紫玉的母亲花月欣。他想叫“大婶”,口还没张,月欣就板着脸说:“紫玉,你爹说了,今天公社范书记来,中午就不去权家喝酒了。你去通知一声权自立,让他家别伺候了。”紫玉将执拗地说:“我不去,我姐呢?”月欣命令似地说:“管你姐干啥?就叫你去,不去不行。”紫玉红了脸,小声嘟哝着:“你们的事尽让我瞎掺和,我还有事呢。”月欣耳朵尖,听了紫玉的话,火冒三丈:“有事?狗事!猫事!屁事!天大的事也得先完成党的事,你爹是党支书,你敢不听党的话?”知秋怕母女二人拌嘴,忙赔着笑脸说:“大婶,我想约紫玉到生产队……”月欣仰着头,看也不看知秋一眼,似乎世界上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凶狠地说:“死妮子,头发上贴膏药——你好多毛病。敢说不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知秋势如骑虎,无奈之中对紫玉说:“紫玉,别惹大婶生气了,去吧。我和绣鹃在生产队等你。”紫玉不忍使知秋难堪,转身去了权家。

    知秋拐过十字口,碰见梅福兴、梅福田兄弟二人,抬着一捆麻稞子“吭哧吭哧”走来。他闪到一边,礼貌地说:“大哥、二哥,你们抬麻干啥呀?”“沤。”福兴瓮声瓮气地答着,头没有抬。知秋望着鲜嫩的麻稞子,继续说:“您家的麻长得真好,到哪里沤?”福田抬头看了知秋一眼,淡淡地说:“不是俺家的,是生产队的,到湾里沤。”知秋深感疑惑,就关切地问:“雨腥腥的,这么早队里就干开了?”福田沉着脸说:“俺家成份不济,给队里出义务工。”知秋恍然醒悟:成份不济的,就是要政治上搞臭,体力上惩罚,经济上搞垮嘛!他望着两个表兄赤胸袒背、艰难举步的背影,胸头像堵了一团麻,乱糟糟的叫不出啥滋味。想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哥,绣鹃姐在家吗?”“在。”福兴简捷地应着,头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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