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心里已有预感,仍是问了句:“今天这么早就会了?”
钟声抬起脸,眼圈发红,小声儿说:“是不是厂子给人拆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都瞒着我?我又不是傻子。”
苏沫叹口气,走过去轻抚着小姑娘的脑袋:“不想让你分心…你也不要太担心,你爸爸妈妈姐姐他们都好,只要人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以后还有机会讨回个公道。”
钟声说:“你也别我安慰,我知道…”
苏沫以为她要说舅舅的伤势,忙道:“你放心,你爸只是脚踝有点轻微骨折…”
话没讲完,钟声却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我知道,上大学的学费是没着落了,我爸还说要送我出国呢。”
苏沫心里顿时一窒,有些儿愣神,满心不是滋味,待要发作,却又想她年纪尚小,家里难免娇惯了些,兴许再大点就懂事了,因而仍是安慰道:“读书的事你不要担心,只要你现在好好学,我们会想办法的。”
钟声“嗯”了一声,这才问起家人的情况,苏沫再懒得多说,只含糊带过叫她放心,小姑娘也没多问,搁下句“在外面吃过了,回房看书去”就进了里屋。
苏沫心里窝了口气,也就没做饭,她自个儿更没胃口,胡乱吃了些面包,早早歇下,想着白天的事又睡不着,里屋的灯光一直点到深夜,等到熄了她才稍稍合了会眼,想想钟声这么小就遭遇变故也不容易,心里软和了些,打定主意以后要对这位小表妹更好才是…就这么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早早的起了床给人做早点。
这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正是公司做尾牙的日子,相比其他人的兴致勃勃,苏沫更显得没精打采。一大早公司里就乱哄哄的,男同事无所事事地聊天寒暄,女同事们纷纷出去做头发准备晚宴上的穿戴,管理层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这天是放了鸭子的。
苏沫也没心思工作,只坐在办公桌旁发呆,从蓉出来轻轻拍了她一下:“行了,别太积极了,该干嘛干嘛去,晚上吃饭总不能就穿这一身吧?”
苏沫哪里想去,但是如果不去,就难得见着王居安,见不到人,怎么能讨到说法,可是就算最后见着了人,能管用吗?不指望那些人同自己心平气和地讲道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冲上去把人骂一段再说,骂完了工作也没了,她家里的孩子怎么办,父母的房子怎么办,钟声的学费怎么办。
苏沫又打心底开始退却,或者说无论如何,她都全无胜算。
傍晚,她混迹在人群中去酒店里吃饭,集团旗下的各个公司的领导员工汇聚一堂,场面热闹非凡,人人锦衣华服,人人谈笑风生,似乎只有她被剥离于整个场景之外。
苏沫穿着寻常套装,不声不响地坐在桌旁,听到有人提起科技园那个项目,都说是今年的大项目,在数个拥有实力的对手中竞标投得,又说西郊缺水不临海,他们就多买了块地皮打造人工湖风景区,可以更好地吸引外来投资…苏沫的耳边嗡嗡作响。
晚宴即将开始,门外停下豪车数辆,众人纷纷向那方探望,不多时厅堂内进来一行人,为首是位妆容端丽五十来岁的妇人,接下来,苏沫一眼就瞧见了王居安,她从未这样大喇喇地打量过他,几乎是一路盯着他从门口走来,最后迈上礼台。
那男人西装革履,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精神气儿,从容沉稳,就连笑意也恰到好处,若不是知道他干的那些龌龊事,她会以为这人实属上好的钻石王老五一枚。
苏沫撇开眼,又看见跟在他后面的王思危,仍是一副亲民模样,心头又是一沉。
从蓉忽然悄悄碰了一下她的胳臂,靠近她耳边说:“还记得上回咱们在店子里碰到的那个男的么?”她往前头那行人里一努嘴,“看见没,那个小白脸高个子,站在老板旁边的那个,当时我看了就觉着眼熟,以前尾牙的时候也见过,好像姓周,法律顾问什么的…”
苏沫瞟了眼周远山,目光又收回到王居安身上,从蓉仍是在耳边絮絮叨叨,同她讲起其他董事的八卦,苏沫丝毫听不进去,她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
王居安上台讲话,一改平日的严肃高傲,才几句话便逗得台下的老中青女同事们娇笑不已,就连从蓉也在跟前叹道:“哎呀,这个老板,这王氏一门基因好,长相都不差。”
苏沫再也看不下去,拿了包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倒把从蓉吓了一跳,却也不好拦。苏沫原是凭一时之气,等她迈开脚步,才发觉这条出路何其漫长,酒店大门似乎在遥远的另一端。
坐在后面的人都齐刷刷将视线落在苏沫的身上,王居安往这厢瞧了一眼,只是一抹背影,他却已认出那人是谁,他对自己迅速的反应感到惊讶,言语间也不觉一顿,心里忽有些微恼,也不知是因为这女的不懂事不给他这当老板的留面子,还是因为自己过于敏锐。两样念头都是一闪就过,在这场合下拿捏情绪对他来说那是芝麻大点的屁事,须臾之间,一切如常。
苏沫刚开始还端得住,渐渐直觉里各种视线生生刺过来,鞭策她不得不快点离开,她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