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女,年方二八,二十八,近而立,姿色中上,离异,育有一女。
苏沫从小信命,起因于双亲言语里的心里暗示。她是家中独女,父母手心的掌上明珠,二十多年家境中产,吃穿用度较普通同龄人精致考究,至婚前,不识愁滋味。是以爹娘有云,我家苏沫命好,一辈子吃喝不愁无风无浪,命好。
这话听多了,也就当了真。
儿时的苏沫,活泼娇憨,惹人疼爱。族中有远亲长者于壮年之时抛妻弃子,抛却俗世凡尘锦衣玉食,在当地妇孺皆知的高堂古刹削发为僧,年久得道,做了住持,声名在外。高僧的声名缘于精通命理,据说本省里,上至政府官员位高权重,下至工商界各一把手,多有向他讨教者,而其余人等,鲜少近得了他的内堂门槛。
苏沫的父母曾带着八九岁的苏沫拜会这位长者,报上姓名,庙里的小和尚即刻引见了。老和尚望着这后辈里的一家三口,个个白净面相好,心下甚喜。闲话家常后,老和尚拿出数卷残边破角的古书,问了小姑娘的生辰八字,细细翻阅,满纸都是从右到左从上往下的生涩古文。老和尚稍稍解释几句,却也不便说透,苏家父母听了一知半解,只道都是些吉言利语,笑逐颜开。
苏沫犹记着两句话——“有男儿丈夫之气概”,及“三合昌曲,贵妃好色”前面那句她懂,她那会儿是有些男孩子气的,仗着父母师长喜欢,同学朋友艳羡,她活得很有些毫无顾忌的自信。可后面那句,她却想不明,“好色”,是暗示她长相不错,还是喜欢长相好的人?
待到十年后见着佟瑞安,只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
那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第三回就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热恋,相守,结婚,生女,水到渠成。
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天,老和尚有句话想来想去未曾说出口:初婚,不过三秋。
新婚第二年,佟瑞安背地里折腾起外遇,找了个年龄比苏沫小家境也比她好的情人,这是婚内冷暴力的开端。苏沫用尽各种方法,一哭二闹三上吊,扔掉读书十几载养成的清高矜持,和他闹了个天翻地覆,可惜覆水难收。
新婚第三年,佟瑞安也疲了,狠心砍掉鸡肋婚姻,开始迎接新生活。苏沫的新生活也开始了,只是纯属被迫。她越来越信命,越来越不信人算命,命运是一条宽广河流,后不见来者,前不见滩涂,惊涛骇浪,暗礁处处,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她无法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摸爬滚打,在顺流而下的时候,不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浪头掀翻过去,又或者保护着一双赤足,避免给浑浊河底的岩礁划到鲜血淋漓。
离婚半年,在她为生活疲于奔命的当口,远方传来消息,佟瑞安再婚了。
朋友打来的电话,苏沫当时正忙着,没讲几句就挂了。她把库存货一趟趟搬出来,搬到外面的平台上晾好,去霉味,或扔掉或交给人重整翻新。挤压的衣物沾染呛鼻灰尘,她裹上头巾带了口罩,穿着件宽大旧衫蹲在一堆塑料袋里翻翻捡捡。在她以前的概念里,这就是粗活,自己从没做过。可现在不下几个月,她已经熟稔随意得很了,她在亲戚的工厂里帮忙做事,赚的钱比在以往那个内陆城市做中学副科老师来得多,用来养女儿是足够了,孩子暂时在家乡跟着娘家的父母。父母已经退休,全赖退休工资和一点小投资,物价飞涨,境况远不比以往,苏沫每季度都会寄钱回去。
当时辞职,苏沫下了很大决心。
她大学毕业就死心塌地跟着前夫来到他的城市生活,在一所普通中学里管着机房钥匙,偶尔教教学生,课时很少,除此之外便是心无旁骛的打理俩人的小家庭。每月拿到的薪水从刚工作那会儿的六百来块涨到一千出头就再也不见动静,她那时没什么事业心,有了老公就万事皆足,专业一年年荒废,直到佟瑞安铁了心要离婚,她才回过神: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她仅凭手头的一点薪水独自抚养女儿简直是个笑话——孩子打个计划外的预防针就要三四百,好点的成长奶粉一罐也要两三百,就是去超市买条据说是纯野生无激素饲养的小黄鱼,一斤也要二三十块。大人可以拮据,孩子长身体该吃得吃改用得用,这些钱总不能省。
有一次,小娃娃生了肺炎,在医院住了七八天,苏沫一个半月的薪水就全去了,她不得不动用前夫施舍的那点抚养费,佟瑞安将这笔为数不多的费用一次性付清,显然是不想再同她们有任何瓜葛。
他扔给她一个残忍的玩笑,而她也终于沦为新人眼里的笑柄。
当初结婚,苏家父母就不太同意,一是离家远,二是总觉的这个准女婿对自己女儿一般,最后苏沫死活要嫁却也只能由她去,二老却也放出狠话,对个男人这样死心塌地,以后有你哭的。
苏沫的心里始终堵着一口窝囊气,她拉不下脸面在经济上求助于父母,又渴望多赚些钱想让人高瞧自己一眼,想让自己的女儿即使没有父亲也能过上一般孩子的生活。女儿苏清泉快三岁,要上幼儿园,要学舞蹈、英语、钢琴,花费咻的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