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童年受虐待相联系罢了。而且觉得中国历史上没有好人,除了一两个商鞅、王安石之类的改革者,其余就都是万恶的统治阶级了。其实,一个国家不管多么进步,都会有统治阶级。统治阶级不管多么进步,也都要收税。奈何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收税就成了剥削了呢,而我们就要那么仇视他呢?
总之,中国的老祖宗和文化遗产,经过我们的历史课学习,终于全被否定了。我们都赤贫光着腚了——当然是指精神上。
期间我们也做实验,使用砝码还有大老介(就是蛤蟆),给它开膛。同时测出了我的血型是B,此外就没有什么心得,只是死背书罢了。
我到了大学,入清华大学电机系,却不甚好读书,人变得愤世嫉俗,甚至留了披头长发,爹来学校时被迫剪短。由于考试成绩不高,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我铤而走险,跑到北京大学去散心。北京大学有一个女孩是我老乡的同室,是江南人,就是一说话就笑的那种,一米六五,正好合我的鼻尖平齐(根据目测)。
我跟她们一起去假装听课,当然我主要是看她。这个老师很坏,总是让她翻译最难的部分,而且讲的都是我们出生以前的事情,譬如郑国的城门叫什么之类的,讲书的名字叫《左传》。学生们鬼鬼祟祟,这老师也蔫得不行,估计是为分房子的事忧心忡忡。总之没有什么心得,倒是窗外他们文史楼屋檐一带的雨燕,常在阴天里翻翻地结队飞翔,好像很有一点意思。
后来,我就不再去北大听《左传》了,因为那个女生,跟我在湖边说了好些言不由衷的话,把我气得,惹出了士的儿子的愤怒了。我就假装吃醋,再不去北大了。她也并不来找我。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怎样了。而那个老师,到底分到了房子没有,也不知道。
后来我就毕业出国了,经常在新泽西州立大学的池沼高阜散步,看见外国夜空里的星光烂漫秀远,而北大那个女生,也渐行渐远渐不能思想了。
有时候,在国外我也会翻翻手边的《左传》,这是从北大跟她听课的班上带来的。书上这些古文字,就像中药一样,对于留学异国的人,大有镇定止痛、益肾养颜之功效的。我特别反省了自己的人生历史,我认识到,如果当初不意气用事的话,现在也应该跟她比翼双飞,实现小康了吧。
一边回忆着她,一边翻看着破旧的《左传》。我把她没有翻译通畅的部分,反复诵读,琢磨理顺,全部搞定,并且带着对她的迷茫的怀念,假装写起了小说,就是《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正是叙述《左传》所描述的春秋时代。我希望借着写它,和已逝的青春景象遥相张望,和已失的她的青青衣衫,仿佛重看。
《左传》的那个时代,中国人还比较笨,西方人已经进入铁器时代,而这时的中国人还抡着青铜武器,用很讲礼数的奥运精神在打仗呢,所以我把春秋时期冠以“青铜时代”的名词。插一句的说,所谓中国五千年文明,其实大有水份,如果以青铜器、文字作为文明肇始的标志,那么中国最多是商朝中叶进入了青铜时代,充其量只有3500年文明迄今罢了。
春秋时代的五位霸主,因为脾气好,打仗讲礼数,所以被我形容成颇有古风的恐龙。当然晋文公是个例外,他的贵族气不浓,因为流浪的时间长,心理变态也较多,所以有刘邦的风格,小资情调少一些,市井机巧多一些。于打仗没有不耍奸的。孙武子后来把他的著名战役“城濮之战”的打法,总结提炼出“以正合、以奇胜”的新军事理论——所谓“兵者,诡道也”,至今在商海里还被人津津乐道。
后来我又写了《青铜时代的蜥蜴战争》,这些大蜥蜴们没有春秋霸主的古风了,主要擅长在泥塘里打滚,其中尤其夫差、勾践的故事最为令人目瞪口呆。
由于忙着写东西,耽误了申请绿卡的正经事。到了临近2000年的时候,我拒绝掉了资本家的低薪聘请,回到了国内,在北京一家枯燥的技术公司里假装当了一个人事经理。
伴随着自己的迁走流离,手稿烙下不同时期我的心绪,时而文辞清扬,时而牢骚吹贯。回到北京不久,我就听说她(那个北大女生),嫁给了一个31岁的老外。参加宴会的人向我转述,俩人正是中西合璧、郎才女貌的一对儿,Yeah!而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空气污染严重,治安问题多多的北京五环外远郊地区、家徒四壁的(当然四壁之间有一台电脑)我的住处,假装看古书呢!身边并无佳人斯守,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长此以往,我想这对我的身心健康无疑将非常不利。而卡拉OK的高嗓,“爱情两个字好心苦”的情歌,又时时在晚间唱起,打扰着假装写作的我。
我于是以受了宫刑的司马迁作学习榜样,目不斜视,眼不窥园,一定要把与她相处时分所读过的《左传》,重新写出来,就像失去了一条腿的人,还珍藏着记忆深处的一只鞋子。
夜晚大面积的寂静淤积于小屋,门外偶尔有野狗嘘嘘地放两声预警,正是坐卧不宁的春前季节。
如何把春秋的故事写的有趣,对于一个生活原本无趣的我,实在是个挑战了。鸡小拦之类的戏说,对于我想写的严谨内容的历史,显然是不适合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