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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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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六国毕一(229B.C.—221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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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遭遇却最差。真是天道无亲,常不与善人啊。
    大约列国长年与秦交兵,已经地尽兵空了,不甚可惧。它们的土地是一点点输给秦国的,今年几个城,明年几个城,秦人逐步占领,逐步统治熟了,已经不怕造反了,所以不妨留其亡国之君一个活命。惟独齐国尚大,民间力量尚勇,齐国土地也不曾残失给秦国。秦国冒然得到齐国大片土地,在齐国属于外来户,地位不稳,生怕齐人蜂起造反。所以秦国不敢再让齐国的领导人活着,以防被民众拿去作反秦精神领袖。
    所以,我们给亡国之君一个忠告:如果你是一点点亡的,那你还可以最后保住一条性命。敌人可以善待你。如果你是整个一下子突然投降的,那敌人肯定会敲掉你的脑袋的。
    所以最好不要一下子整个亡,要支撑着慢久一点。
    秋天的雨水占领了有史以前就属于它的松柏坡,雨水翻弄着大地的衣裳,把郁结的恩仇反复拍打,却发现人间的冤仇越洗越深。雨水漫漫洒洒,直到傍晚时分,也没有停的意思。齐王建在雨中又冷又饿。这是一场古朴大度异想开天的雨水,它扑碎树枝间的蛛网,放走挣扎的蜻蜒,却放不走诺大诸侯的一王。
    在齐王建最后的生命里程里,他看见几只鹿,灰的身、白尾巴、没有角,在旁侧的密林里,以一只水雾蒙蒙的眼睛,全面地、痴痴地打量着齐王建。那里的松树是合抱的粗,密得使得人插不进,无法可逃。鹿们就以那里为家。
    鹿们侧过头,嘴里吃着草,肚子鼓鼓地。齐王建羡慕着它们的鼓肚子,精神变得恍恍惚惚。人和鹿像在两个不同世界,一个在空灵的饥饿人间,一个在幽密的饱胀林薮。互相打量,互相打量,齐王建就感到生命的奇妙,生命的不可理解,生命的苦涩滋味了。
    风云变幻的春秋战国,粉墨登场的君王将相,伴着齐王建在松柏坡上最后咽气,至此全部谢幕了。
    浮生埃露,恍然一梦;千载转瞬,怅焉终古。
    PS:齐国的一些人,怨齐王建不早与列国合纵,就作了《松柏之歌》来哀怜和讽刺他。歌词说:
    “松树啊,柏树啊!
    害得齐王建饿死在松柏之间的就是那些‘客’啊!
    ‘客’啊!”(就是齐王建身边的媒体啊,天天吵吵着大造亲秦舆论的。)
    《松柏之歌》伊伊呜呜地传唱着,算是对齐国灭亡的悼歌。 
    六大诸侯王族的破灭,给我们以怎样的启示呢?遥想齐楚的豪门贵族,三晋的纵横大家,无数英豪处心积虑,最终六国社稷还是相继陨落,君王宗庙纷纷夷平,贵族子孙被废平民。这些家族的衰亡,原因是什么呢?
    六国的贵族政治下,贵族们(即君王的远近亲族)各自垄断其所在国的政坛,世袭和包揽着将相君侯,长期封闭,不许他人参与,势必导致人才匮乏。人才都跑去帮秦国去了。世家贵族们长期盘踞在权力颠峰,封闭、腐朽、脆弱、落后,最终被外界新势力(秦)摧毁。贵族再贵也不会永远贵,龙虾放久了也会长蛆。政治不能是一个小团体长期独擅。
    在秦国,法家敢于运用革命暴力,打碎大家族分封与贵族垄断政治,把官僚机制市场化、人才化、布衣化、考核化(四化),出现了布衣卿相如商鞅、张仪、范雎、吕不韦、甘茂、白起、李斯之徒。所以法家的改革,成就了秦人的壮大。法家的职业官僚政治,取代了六国贵族政治,是历史不足阻挡的潮流。
    逝者已远,来者犹不可想。 
    公元前221年,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年。秦王政在这一年完成并吞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帝国——秦朝。
    他设天下三十六郡,西至甘肃宁夏,东到大海,北含辽宁内蒙,南及闽粤,天下黔首大安。 秦人在欢乐,六国贵族在忧伤。欢乐和忧伤,是人类前行紧紧相随的两行脚印。
    秦王政遂自比于“三皇五帝”,以为上古未有之功烈,自号皇帝!
    秦始皇周行于天下,封禅于泰山。他站在上帝驻人间的办公室——泰山之巅,翘首眺望远大的夜空,看见星群的宁静和颤抖。广漠的宇宙是如此空旷孤单,矿石与星尘,在穹庐以外,在地层深处,各自从事着自己深默的过程,操演着无边无尽的一团沉静。历史似乎并无我们所找的“意义”,历史本是过程。什么是我们所找寻的“意义”。是“意义”这个词打乱了人世的安宁。
    至此,天下风高草长,日子何其悠扬苍茫。青铜啊,霸主啊,短兵相接啊,天下之君顿戟一怒啊,秋风黄叶伏尸百万啊,沉者自沉,浮者自浮,自此都似一江春水,向历史深处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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