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六国毕一(229B.C.—221B.C.)
白起能善终的原因。
百多年后,司马迁先生却看不惯这个王翦,他评论此事说:“王翦贵为秦国宿将,是秦王政的师长,然而不能匡正秦王以正确的治国之道,反倒苟合偷容,自污以求全。实在有失众望。王翦的儿子是王贲,孙子是王离。最终秦王朝政策失误,国运倾覆,王离终被项羽所擒,不亦宜乎。”
司马迁于各篇“列传”的末尾,都有评论,唯斯言最称意!
但司马其亦可谓善于责备贤者者也。
话说到这里,又想起一桩。辛弃疾有词云:“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初读时虽然琅琅上口,但总不甚了了。看了王翦的故事,方才开朗。原来,辛弃疾“壮岁”的时候,在北方竖起旗帜抗金,手下有一把子人,大小也是个旅长。南归以后,在南宋小朝廷只当个闲官。于是就气愤了,作诗感慨自己沉沦于“求田问舍”,只能碌碌无为,消磨掉了胸中的英雄志,怕应羞见,三国刘备的伟业。用的就是王翦的典故啊。(刘备曾经就讥笑同时代的许氾只知“求田问舍”。)
不管怎么样,求田问舍,是胸无大志的表现。刘邦年少时,曹操年少时,都不事经营,不求田问舍,为里人所轻,却心有凌云之志,果然大有作为。
不过,鄙人目今,虽然也有豪气,但还是希望早日从租住的房子里搬出去,住进小康社会的商品房里去啊!
潇水曰:王翦说,不足六十万大军,老臣绝不出征。白起预测邯郸之战没有取胜可能,于是“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绝不出征。盖名将,都不打无把握仗。这就是《孙子兵法》的“先胜后战”思想,所谓“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王翦、白起的先胜后战思想,倒不是仅仅是为了保个人名誉。他们知道一场重要战役的失败,对于一个尺寸并不算太大的国家的危害,可能是致命的。
现在我们说说王翦的六十万大军。这是空前绝后的历史记录,相当于抗美援朝时候,志愿军进入朝鲜的总人数。而同一时期,罗马与迦太基之间爆发的著名的布匿战争,人马也不过十余万。即使到了公元四世纪鼎盛时期的罗马,全帝国才五十万大军。
公元前三世纪,秦国的全国兵员,就是这六十万力量。
王翦的这六十万大军,也不光是秦国人,也有楚国人——五十年前,白起提一只孤军,攻占了楚人的老窝湖北(含郢都)。一个叫做“黑夫”和“惊”的湖北安陆人(瞧人家名字起的!),作为新占区的壮丁,也参加了秦军的军队。
五十年过去了,这俩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本是楚国血统的人,却去攻打偏安于东南的楚国老贵族们。
他俩也许更认为自己是秦国人,是秦国南郡人。秦把这块新占区叫做南郡,事实上,五十年来秦把南郡治理的不错,这里出土了一个叫“喜”的小官吏的工作日志,记录了法制化以后南郡井井有序的生活与吏治。所以也许他俩乐意为秦趋驰。
按秦国法律:一人一生至少要服两次兵役。于是,就有了这俩傻小子应征当兵,成了秦军的一员的现实。
他俩傻乎乎地跟随着王翦大军,北上河南中原,去攻打陈城——这里是楚国的北大门,是前一时期楚国的临时都城,在今天的河南东南部的淮阳。
中原大地上的野菊花开得一片耀眼(因为有异乡人的鲜血浇灌着这里)。黑夫和惊这两个可爱的傻小子,觉得浑身发痒。因为当时正值初春,阳光已经很有力量,他俩的冬衣却太厚了。
黑夫和惊寻视周围,看见秦军的衣服都五颜六色:有的是大红,有的是粉红,也有玫瑰红的,还有绿的,紫的,白的,蓝的。
这是根据秦始皇兵马俑的颜色来的。为什么这么多颜色呢?因为衣服都是从自家带来的。国家只负责提供甲胄,甲胄盖不住全身,甲胄是皮质的,也不能直接穿在人皮肉上——就像马鞍子下面还得垫块布呢。于是甲胄里边还得穿上一层衣裳。这衣裳却是自家带来的,所以五颜六色,好像逛庙会一样。
鞋子也是自己带,有圆头的布鞋,也有翘尖的,更多是平头。这是自费去打仗啊。好在军粮是国家出。不算太赔本。到了军队,努力去吃,可以吃回本钱来。
黑夫和惊都热爱文学,于是他们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要衣服,索要春天的衣服。——他们写下的,就是后来中国出土的最早的两封家书,都是来自烽烟滚滚的战场。
不过当时没有纸,所以他们只好写在木板上,叫做“牍”——但这没有什么可耻的,即便秦王政给吕不韦写信,也是写在木板上。
黑夫和惊用毛笔蘸着墨汁,在木板上写道(注意,不是拿刀子刻):“二月辛巳”——这是日期。现在写信,日期都放在最末,当时刚好相反,写在最上面,跟英文信的格式一样。
接下来是问侯语:“二月辛巳,黑夫、惊,敢拜问中。”
“中”是他俩的大哥,看来大哥识字。接着他俩又拜问母亲道:“母毋恙耶?”——妈妈还好吗?第三句话是:“我们哥俩还活着呢!”
这是最急着要说的话!
接着,他们谈了一些家庭琐事,随后进入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