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大魏文侯(425B.C.—380B.C.)
公元前五世纪的下叶,赵无恤死去了,传位给大哥“伯鲁”的孙子。他的继承人自作聪明,干了这世纪下叶最后一件大蠢事,把首邑从山西中部的晋阳,向东南四百里,南迁到河北省南部的中牟,既而再南下几十里到河北省南部的邯郸,离河南很近了。这种不怀好意的迁徙,意图一眼就可洞穿。南迁邯郸是为了更便于去中原争夺人口和城市(就象钓鱼的人坐得离池塘更近点儿)。事实证明,坐在中原北门外的赵家人,马上就要过苦恼的日子了。南迁邯郸的举措是一个战略性的重大错误,赵人南向中原(进击河南)的军事行动,屡次遭到南边魏人的猛烈抵制,赵人屡次败北。
魏家甚至派了一个牛人,在赵国邯郸南边三十里,一个叫邺城的地方,盯着赵国人的一举一动。这个牛人就是——西门豹,哈哈。他一路踏着前五世纪末的夕阳,来到荒凉萧瑟的东部边境小程——邺城办公。
邺城这个地方,算是河南、河北交境地区,原来是卫国的地盘。卫国被狄人逼的东移以后,原来的土地,就遭到了晋国历代国君从西面的侵蚀,一半儿归了赵国,一半儿归了魏国。准确地说,是漳河(东西流动)以北,归赵国;而漳河以南,归魏国。
漳河可不是条简单的河,它横贯而行,把河北、河南划开,成为两省分界,北面是河北省的赵地(邯郸地区),赵国挺进中原河南,必须先过漳河。
所以漳河也是历代驻军要地,袁绍、曹操、曹丕逐次苦心经营的“邺城”,就在这个地方。曹操的铜雀台至今还有,是5米高的台基残迹,当初建安文人歌咏的地方。曹操的72座“疑冢”(假坟),也连绵分布的漳河两岸,有人甚至从古书里判断出,曹操是别出心裁地把自己埋在了漳河水下。
继曹操之后,一直到五胡十六国群魔乱舞的时代,邺城不断变幻大王旗帜,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五个逐鹿中原的霸国以此为依托,攻占守毁,折戟沉沙。他们定都邺城,上演出一幕一幕惨痛的辉煌。那个唱着“天苍苍、野茫茫”的东魏主高欢,还在邺城弄出了一个会自己演奏乐器的机器人。
但是,铜雀台的风情,高欢、高洋的四千所寺院,全都烟吹云散了,而今只能看见临漳县的政府大板楼而已,和芸芸众县没有什么区别。纠其原因,除了历史的战火,还有漳河水的暴虐。漳河水时时泛滥,冲刷走了历史的繁华。
漳河水暴躁,是古来有名的,因为这里的“河伯”,性生活得不到满足,所以要泛滥。他要求,必须送一个精心打扮的漂亮姑娘,嫁到水里来——可能人在水里老得快,所以他还要求姑娘必须一年一换。如果没有新姑娘,漳河就要发大水,把田地、村庄全部淹灭。
西门豹作为邺城的新一任地方官,刚就职,遇上的就是这个麻烦。
西门豹的职掌是县令,西门县令看见的邺县人烟稀少,百姓贫困,就开始皱眉头。于是,他按照魏家掌门人魏斯(史称魏文侯)临行前的教导,去找当地“年高有德者”召开“恳谈会”。
“年高有德”者吐露了很多基层群众的苦楚,揭发了当地“三老”的劣行。“三老”未必是老头子,人数也只是一个。它是县的下一级官员,类似乡长,管着好多村子。作为有头脸的地方干部,三老的主要工作是收税(当然遇上民事纠纷,也少不了去查证调停,算是负责教化)。当时的老百姓的宅居地(住宅以及院子附近用于种菜养鸡的那片小地),是归个家所有,但种的田,打的粮食十分之一要上缴国家。
三老除了征收粮食,还要征收户税,以钱的形式,每家交一个数,合起来上缴国库,主要用于养兵。
邺城的三老富于想象力,除了给国家征粮收税,还给另外一个虚拟的主子收税,那就是河伯先生。河伯先生每年娶媳妇,各家都要交份子钱,三老说,这是县里的政策。
于是,廷掾也被揭发出来了。廷掾不是官,而是科员,他们在衙门干活,是县令的助手,大约就相当于阎王爷的牛头马面,负责保存章子、制作文书之类,算是吏,因此也有了权。这些人爱吃请受贿,弄出个假文书,让三老拿着,下去乱摊派,说是办河伯婚礼的钱(属于巧立名目,借机敛财)。摊派的钱收上来了,立刻坐在地上,和三老一起分赃。
这些赃钱,应该是“铲币”,类似铲地的铁锨,甚至顶上还有个套,套在木柄上的——这是早期的,叫“空首布”。现在已经进化成“平首布”,没有空套了。平首布上刻着铸造地名称,除了国都,很多二级城市也可以制造,所以什么规格都有,尺寸不一,5厘米到10厘米不等,总之一只手可以拿得下(现在它们都是文物喽,一枚动辄值它几千元)。
这一天,又是漳河的河伯娶亲的大喜日子。地方上的巧取豪夺者,怀着激动的心情,在两三千的围观群众簇拥下,道貌岸然地来到漳河岸边。时间还早,河伯先生多半还没起床,漳河水面上茫茫杳杳,没有迎亲的虾兵蟹将。
但是送亲的彩队已经到了,领头的是个老处女,据司马迁说,已经七十岁了,神色倨傲,身后还跟着穿戴华丽的十个女弟子——邺地地方上,净出这样的人。That is a 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