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江汉新贵(B.C.770—B.C.645的楚国)
齐国擎天柱管仲死掉,江汉流域(湖北省)的楚国,日渐狰狞起来,很快就成为吃人恐龙。我们不得不花些功夫研究研究它。
关于楚国人种,多愁善感的牢骚大王屈原先生在《离骚》开篇就做了自我介绍:“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雍”,说楚族是华夏族贵胄。不过,我怀疑他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诚然,楚王族先祖是从北方迁徙来的,但人数有限,渐渐跟当地蛮族杂交得不成样子了(就像兑了水的酒)。楚王族祭祀东夷先祖祝融(火神爷),参拜东夷精神领袖大舜,可见他们和东夷沾亲,而且还以凤为图腾,这也是东夷族的logo。楚国姓“芈”(读米),这个字够难认的,“芈”看上去像羊,听上去更像老羊叫唤,估计跟羊图腾的西羌又能几竿子打得着(羌字是羊字的变体)。楚王的名字都是“熊”字打头,又似乎掺进了西北熊图腾文化。看来楚王族跟四方大神都沾亲带故,像伊索寓言里那个打扮不伦不类的乌鸦,用百鸟羽毛满身子满脑袋插上,最终成为大家眼里的异类。
由于地域隔绝,文化上受歧视,于是南蛮之地的楚人就成了大家开涮的靶子,买椟还珠啊,刻舟求剑啊,画蛇添足啊,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啊,这些傻瓜故事,都安在楚人脑袋上了,把傻乎乎的楚人编排得简直可爱。
其实楚文明有落后处,比如迷信、淫祀,也有领先中原处,比如弩机的最早发明就在楚国,楚国也在青铜冶造业上狠下功夫,楚国的剑长达一米,是楚人的主打武器,猛士肉搏主要指着它了(屈原所谓“带长铗之陆离兮”)。中原也有剑,但才半米长,并不“陆离”,是辅助兵器。
从出土文物上看,春秋末期的楚墓中,经常发掘到铁剑和大量铁制农具,反映了楚在铁器普及的时间和程度上,比中原领先。
但楚国历史上的第一章并不显赫,甚至十分艰难。楚君族的祖先叫做“鬻熊”(念“鱼”)。鬻熊是个大学问家,讲话非常让人听不懂,他的言行被记录在《鬻子》一书里,后来被追认为道家鼻祖。鬻熊因为学问大,就当了周文王的老师,凭了这个阴德,他的曾孙熊绎被周成王封为第一任楚国国君,时间是在公元前十一世纪,但他级别很低,是“子爵”,叫作“楚子”。
楚子的地盘,不过是一个方圆百里的弹丸小地,地点也搞不清了,叫做荆楚。
这个“荆”字,和荆山有关。总之是山地了,楚国蜷缩在山地与平原之间,生计艰难,文化落后,“跋涉山林以事天子”是早期楚子疲于奔命的生动写照。为了给周天子弄点土特产譬如苞茅,作为上贡的贡品,楚子满山林里乱跑,采那些山货。
每当周天子召集各地诸侯开会,楚子就背着苞茅、棘枝等山货,也去了。苞茅是给周天子编作滤酒器用的,棘枝是给周天子作箭杆的原材料。等到了周天子祭祀仪式开始前,楚子帮着在下面打杂,像祥林嫂那样忙碌,用自己带来的苞茅,亲手过滤酒汁。周天子的一切高级酒,特别是给祖先喝的高级酒,必须全用苞茅过滤,必须让楚子动手亲自过滤,他是专业人员啊。
当祭祀开始,其他重要的诸侯都在堂上坐着,干了半天活儿很累的楚子(作为堂堂的楚国国君)竟没有资格上去,而是立在院子里火堆旁干杂役,看着别让火灭了。跟他一起看火堆的还有鲜卑族长,俩人一起看着上边人喝酒,自己却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但是楚子有志气,楚子和楚国人民一起艰苦奋斗,亲手改造自己的家园。“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这个成语就是描述楚人上山下乡,开荒砍树的场景。筚路,是用荆山的荆条编成柴车,蓝缕就是这些先民们破破烂烂的衣服,够清苦的。因为地僻民贫,荆棘丛生,所以楚人雄悍,跟同时期希腊斯巴达人有一比。所谓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楚人刚劲,有倔脾气,是个敢于跟你玩儿命的民族。
楚人砍着树推着车走出荆山山地,向南一两百公里,看见风吹稻花香两岸的万里长江,一下子就抱定了这条大姨河再不肯回山里去了。楚国迁到长江丹阳(今湖北西南部的秭归,三峡底端,王昭君和屈原的老家)。
是珍珠就要发光,是屎壳郎就要升天。楚国,这个不入流的从前蛮夷,在中原文化熏陶和民族融合的洪流中大踏步跟进。到了东周初年,公元前707年长葛之战,周桓王被郑国人射中王肩,周王式微,诸侯离散,楚国的铁腕人物楚子“熊通”同志再也坐不住了。他志向远大,很有想法,要从大姨河长江向小姨河北进(当时长江往南不如往北富裕)。
所谓这条小姨河,就是汉水。汉水像一条带子,垂直地投入滚滚的长江,交汇点就是武汉。在这块汉水和长江交织冲击出的南北二百公里的江汉平原上,散缀着很多鱼卵大的小国,诸如庸、卢、濮、罗,它们有的是原生态的本地诸侯,有的曾参加过武王伐纣战争,因功受封于此。同时在汉水北岸,周王室还分封了许多同姓诸侯国,称为“汉阳诸姬”,作为南方屏障,其中以随国最大。
公元前706年,楚子熊通张其三军,从秭归出发,渡过汉水,入侵“汉阳诸姬”中最大的随国(今湖北随县)。
随国也不是陌生的地方,成语有“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