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上的气氛很好,周惠和陈庆之谈了许多,尤其是关于周处及义兴周氏的事情。作为立德、立功、立言皆有所成的“阳羡第一人物”,周处的大名不仅在义兴广为传扬,几处任所及建康城内也留存着不少关于他的遗迹。故里“葬剑埋冠”之孝侯墓,“谁令双溪日夕波,却作陇水东西流”之孝侯祠,建康城为东观左丞时的故居子隐堂,以及附近“六代豪华归茂草,少年风节有高台”之孝侯台,如今都保存得非常完善,而陈庆之的住处,即和孝侯读书台相距极近,如今谈起来,倒惹起了他的几分乡土之思。
当晚,周惠就宿在陈庆之宅内。次日告别,陈庆之把他送出正门,握着他的手道:“允宣,我与你虽系初会,却甚为投契,也了解了你的志向和才能。因此,希望你能入我幕府,担任录事参军一职,不知允宣可愿屈就?”
“愿为将军效命。”周惠很干脆的应承道,随后一拂下裳,跪立着向陈庆之躬身下拜。
经过昨晚的长谈,这已是水到渠成的事。况且,陈庆之对周惠的确很看重,出手就是录事参军这样的重职。这一职在诸参军之中,地位仅次于谘议参军,比功曹、记室、户曹、仓曹、中兵等参军都要高,而且和谘议参军一样都只有正职,没有作为代职的行参军,较王建的那个长兼行参军(见习代职)更是不知高了许多。
魏朝士族出仕,称为“释褐”,其担任的第一个官职,称为“起家”。释褐与起家,都有相应的规格。有爵位继承、出身勋臣功卿或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起家皆担任内官(朝官),官品、官职则视其出身和继承的爵位而定,最高的是宗室公爵,起家为尚书诸曹员外郎、符玺郎、太常、光禄勋、卫尉丞等从六品清职;一般的世家子弟,如果没有恩荫,起家大多担任各亲王、开府、大行台、大都督或高品将军的属官,然后由属官转任内外官(朝官或地方长官),次一等的则担任外官(刺史、太守、县令等地方长官)属官;而寒门子弟,除了少数有名声的能被征辟为属官外,绝大多数人只能担任没有品阶的属吏,然后通过才干慢慢往上爬,如果能转为有品阶的属官,便称之为“以干吏起家”,其人日后一般都是得力之臣。
陈庆之任命周惠为属官,这是将他当作世家子弟在看待。换了在别的地方,以周惠这样的家门,绝对没有如此的待遇,更别说起家便担任从六品的录事参军。所以,仅从释褐出仕的前途而言,入陈庆之幕府绝对是他最好的选择。
周惠甚至有些不恭敬的怀疑,陈庆之是不是根本不明白这些。毕竟他出身庶族,在梁朝担任的最高职务是东宫直阁,换算成魏朝品阶只有从五品,远没有资格征辟属官……
然而陈庆之显然并非胡乱授职,他继续交代周惠道:“不瞒允宣,我幕府内现在没有什么得力之人,诸职大多空缺,今后尚须多多仰仗……允宣此去安排了家中事项,便请尽快前来履职。”
“是,属下明白,”周惠点了点头,“除安排家事外,属下还要探望昔日几位同袍的家人……虽然属下知道,他们目前很可能在尔朱氏军中,与本方份属敌对,但昔日同僚一场,于情于义,属下都要稍加照应。这一点还请将军勿要相责。”
“此乃义举,我怎会责怪呢?”陈庆之微微一笑,“不过,若是他日战场相逢,允宣当如何处之?”
“既已立誓效命将军,自当尽职尽责,努力克敌。”周惠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我相信允宣。”陈庆之拍了拍周惠的肩膀,然后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另外,曾与王建防守西门、击退我方夜袭之事,允宣最好别再提起……当日夜袭身死的军士之中,有一人为东阳宋景林,其兄长宋景休,乃是我麾下难得的勇士,深得军中诸人敬服跟从。如果得知允宣你是那一役的副将,以他的性格,恐怕会私下寻你为难,让你在军中难以自处。”
周惠神情微愕,居然还有这种巧合么?不过,这问题并不是太严重,作为同僚,对方就算知道了事实,也不会做得太过,毕竟那是战阵上发生的事情。
“多谢将军提醒,属下记住了。”周惠笑了笑,与陈庆之一揖而别。
回程的路上,才出县城不久,周惠意外的遇见了周忠。大概是赶路赶得太急,他的额头上沁满了细细的汗液。
“二郎君,昨晚您一夜未回,家主担心不已,特地让小人前来寻您!”他大声禀报说。
“恩,我没事。”周惠随意的应道。
“家主还说,事情办不成没关系,只要自己平安就行,您毕竟担任过府户军军主,见北海王那边的人还是要冒风险的。回头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够度过难关。”周忠继续转述着周植的话。
“我知道。”周惠点了点头。
想到家中有人惦念,再想到自己惦念的妹妹和一对侄儿,周惠的心中颇感温馨。在这个时代,他们是自己最大的牵挂,也是最大的后盾;自己在这个时代中努力谋划,争取更高的地位,除了自身的抱负以外,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他们。
“阿忠,”他拍了拍周忠的肩膀,“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