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恁个舅子昆的,恁么多年了,还要去把她们弄回来。”盛月桥说,“我看你们两个是屁眼疯发了。”盛成厚说:“你就晓得说空话,现在天天讲阶级斗争,我不能让两个妹妹住在阶级敌人家里。阶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枉你还当贫协主席,你的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整天都说我笨,我总不笨得敌我不分。别人说我的两个妹妹也是阶级敌人,我啷格回答?”
盛月桥说:“人家都养了十几年了,你弄回来她还不是要跑回去。”盛成厚说:“你是老汉,你不让她回去她敢回去。”盛月桥说:“要弄你去弄,反正我说算了。你弄的回来她的人,弄不回来她的心。她两个早被剥削阶级腐蚀了。”
深山出杂木,人多出怪物。许多的父母,孩子在他们的心中,耗尽心血都希望孩子长大成材。都希望孩子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即使不吃不喝忍饥挨饿,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忍受丁点委屈。人言“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比自己更辉煌的人生。
可也有一些人,孩子在他们心中,并没有占多么重要的位置。只把孩子看成是婚姻的附属物。对待孩子看自己的心情,喜欢的时候幺儿狗儿,不喜欢的时候打死你龟儿。更有甚者,根本就没有把孩子的身体,当是血肉之躯……这种人不是人,恐怕唯野兽都不及……野兽都呵护弱小,人却……
二
虽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爱孩子,而不喜爱孩子的女人则不多。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意识,许多女人不自愿和不自主的嫁了人,而后成了生育的机器。许多男人和男人的家庭,要的是儿子,嫌弃的是女儿。吴嗣珍也是在嫌弃和虐待中长大的。
嫁人后,夫家是哪种只喜欢养儿子,不喜欢养女儿的家庭。因生了两个女儿,夫家对她很有些怨声载道。她对家中的任何事情都无权做主。当初见男人要把孩子丢进尿罐里闷死,她心里好痛好痛。那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呀。妹妹把孩子抱起走了,她才放下心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又难过起来。如果不是妹妹把孩子抱去收养,孩子被盛月桥丢进尿罐里闷死了,痛惜一阵也许就过去了。如今天天见着孩子,孩子则不能喊自己一声“妈妈”,那种滋味也够人受的。没做过母亲的女人,没有生孩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经历,难以体会女人对孩子的情愫。
女人最大的悲哀,是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喊别人叫“妈妈”。有多少人能忘记自己的孩子呀,有人性的人都不可能把孩子,从自己的生命的记忆中抹去。盛成厚提出来,要把石云情和石云缘接回去,吴嗣珍很有些心动。
石云情和石云缘出生时,盛成厚已是**岁的大孩子了。他亲眼见吴嗣石抱走的两个妹妹。现在,阶级斗争和阶级仇恨,已经融入年轻的民兵营长,充盈着革命豪情的心扉。他不能容忍他的两个妹妹成为阶级敌人。他必须要她们回来,如果必要的时候他将采取革命行动。他对母亲说:“你去给地主婆说,叫她让两个妹妹回来。我们先礼后兵,不然,别怪我们对她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吴嗣珍说:“别打胡乱说,她是你姨妈。”
盛成厚说:“以前是姨妈,那是我们糊涂,阶级觉悟不高,现在你也应当清醒了,领袖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地主份子是我们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不能让我的妹妹成阶级敌人吧,所以必须把他们弄回来。”吴嗣珍说:“只要你能保证,以后不要叫人去斗争你姨妈,我保证把你两个妹妹叫回来。”
盛成厚说:“斗不斗争地主婆,要看革命的需要。革命不需要斗争她,我保证不会叫人去斗争她的。”吴嗣珍说:“就你六亲不认?那天开斗争会,那个团支部书记石龙全,不是说石君文和你姨妈是亲戚,还问严有鱼知不知道,你那天没听见?”盛成厚懵懂的问:“石君文和石龙全,跟姨妈家是不是亲戚?”
吴嗣珍说:“搞不清楚,反正解放前他们有往来。”盛成厚说:“如果上面不指明道姓的批斗姨妈,我肯定不会去弄她,可如果所有的地主富农都要挨批斗,我就没有办法了。”吴嗣珍说:“只要你不是专门去找你姨妈的麻烦就行。”
三
任何一个孩子,当得知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女时,都会陷入惊天霹雳中……孩子开始是不相信,而后是想起妈妈对自己的好来。如果不是从妈妈的口中得到确证,石云缘永远不会相信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多少个萧瑟冷清的夤夜、妈妈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为她们纳鞋底和缝补衣服。多少个酷暑的难眠长夜、妈妈坐在床边拿着蒲扇给她们扇风祛暑。多少个滴水成冰的隆冬、妈妈捞起衣服让自己和姐姐,把冻得通红的双手伸进妈妈怀里。妈妈的肚皮揉揉的滑滑的暖和极了,有时自己和姐姐把手伸进妈妈怀里。妈妈被冰冷的手冻的打冷兢,“冷吗?”姐姐问妈妈。妈妈说:“不冷。妈妈心里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