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个政治运动频繁的年代。 凡是历史上有污点的人,每一次运动都是挨整的对象。人们戏称这些人为运动员。最革命的人是穷人,特别是祖孙三代片瓦无存的人。这样的人称为无产阶级,是最革命的好人。
最坏的人,是那些父辈曾经有过钱的人。父辈越有钱,他的后代就越坏。农村的地主最有钱,他和他的后代都是农村中最坏的坏蛋。富农的钱要少一点,他和他的子女是比地主稍好一点的坏蛋。富裕中农也有点钱,属于有可能成为坏蛋的人。上中农有点钱但不多,所以他们是农村中不好也不坏的人,这种人可以团结,属于团结对象。农村中最好的好人,就是贫下中农和他们的后代了,是革命的依靠对象,是有权左右坏蛋的命运的人。
许多许多年以前和许多许多年以后,人们都知道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要赚钱就必然要辛苦,要存钱就必须要节约。世上没有多少人的财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扬海云为了续弦,在片瓦无存的废墟中,靠杜尹霞给他买来的几只种羊,千辛万苦建起了家园。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堂客听说他成了新富农立马转身而去。为了阻止资本主义蔓延。新房子被严有鱼派人夷为平地,山羊被低价赶进了食品公司。
扬海云,扬阳晃,闻六儿住进了羊圈里。扬海云原本不想让闻六儿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看他个子又瘦又小,年纪也只有十几岁,孤苦无依,虽然这次别人以他剥削小长工为借口,但想一想也不是孩子的错。树大招风的是那一栋房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别人也一样有别的借口整他。这是一个荒诞的年代,你今天整别人,也许明天,别人就有可能来整你。谁也不知道,灾祸什么时候就降临到你的头上。
二
言多必失,这个时代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有效办法,就是尽量少说话。越是人多的场伙,说话做事情越是要特别小心。王学忠处处小心翼翼,生怕不注意给自己惹来横祸。开会学习甚至评工记分的时候都不开腔。反正像他这样的人,无论你干活怎样拼命努力,你的工分也只能得别人的一半,评多少工分自己没有发言权,自己也用不着操心,找个地方坐着打瞌睡。
谁也没有想到会祸从天降。这一天,他看见不知是谁在一块石头上放了一张报纸,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谁知他起身以后张猪儿哦伙连天地吼道:“你们看……你们看……这不是现行反革命是啥子。”张猪儿指着王学忠刚起身的地方说。人们扭头看,不就是一张报纸幺,有人责怪张猪儿大惊小怪。
张猪儿说:“你们好生看一下,这不是领袖的头像么,把领袖拿来垫屁股,这是不是现行反革命行为。”看见石头上的报纸,王学忠的心都凉透了,报子上赫然印着**的头像。这一下完了,他瘫坐在地上,成了一只等待宰杀的羔羊。
生产队立马组织现场批斗大会,每当这个时候都要把所有的地富反坏右一齐羁押起来接受教育。干部心情好的时候,只叫来接受教育的地富反坏右,九十度的躬起身子站在一边啄脑壳。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叫地富反坏右在会场前排队下跪,只要你是贫下中农,就有资格用皮带挨个的教训地富反坏右,没有谁敢有丝毫的反抗。
地富反坏右运气好的话,那天的批斗会,斗争谁就斗争谁,自己最多挨几下皮鞭一顿训斥。运气不好斗争矛头随时转变,如果矛头转向你,那就有你的苦头吃了。每当这样的时候,地富反坏右人人自危,惟恐不幸会降落到自己的头上。
三
民兵营长盛成厚找来民兵保护现场,现场批斗会不拘形式地开始了。被通知到会的地富反坏右,自动走到会场前面,自觉地行九十度鞠躬礼。王学忠被五花大绑起来,张猪儿提着一根竹棒,指着王学忠说道:“你这个反革命份子,把领袖拿来当你的板凳,你狗日的恨**,你狗日的恨**,叫你恨,叫你恨,叫你恨……”
张猪儿说一句,打一棒,王学忠被绑着毫无反抗能力也不敢反抗,只是口里不停地说:“冤枉呀,我不是故意的呀……我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张报纸放在石头上,我没有看见报纸上有领袖像呀……”张猪儿边打边问:“报纸是哪个放的?”王学忠委屈地说:“我没有看见是哪个放的报纸呀。你不要打了嘛,你不要打了嘛。我冤枉呀……”
张猪儿说:“问你是哪个放的报纸你还不说,你狗日的还要吼,你要给别人乘起狗日的就不要吼。”张猪儿竭尽全力,棍棒无情的落在王学忠身上。张猪儿打累了对站在外边看热闹的民兵说:“打他龟儿。”几个民兵扑了上去,棍棒雨点般落在王学忠身上,王学忠喊叫的声音嘎然而止,人也一动不动了。
王学忠被打的实在受不了,只好装昏迷过去,想少受点皮肉之苦。几个民兵果然停下了棍棒。张国全走上前去踢了王学忠一脚,说:“狗日的是装死。”张猪儿说:“我去给他舀点金黄浆来。”说完话鼎鼎董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