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食堂照例按时敲钟吃饭,然而人们按时能领到的口粮,早餐一把胡豆、中餐两个红苕、晚餐一碗菜汤。 饥饿疯狂的袭击着人们,凡是能吃的都往肚里塞,那不是吃东西只能叫装填肚子。
甘蔗渣苦涩难咽、黑色的烂红苕苦得像吃药、观音米只是一种泥土。观音米吞咽不下去,就搓成母指大小的圆形,用筷子往喉管里夺。简直说不出来人们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
一天,石云飞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小碗大的嫩南瓜深深的吸引了他。人们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没有办发,他实在饥饿难耐,身不由己的走了上去,摘下嫩南瓜儿,找了一个角角,把南瓜洗了洗吃了下去,谁知吃完不到三分钟就哇哇地吐了出来,吐得头昏眼花,从此石云飞再也不敢生吃瓜果蔬菜了。
街上出现了抓吃食物的人,不管你在吃什么,也不管那食物有多么的烫手,乘你不留意一把抓起。边跑边往嘴里塞,不管有多么烫嘴巴、也不管有多少人打他,也阻止不了他把抓到手的东西吞进肚子。等他把食物吞进肚子,任你如何打骂也不还手,饥饿让一些人没有了尊严。
二
“细妹,你大妹石天仪被押送回来了。”一天张二河对吴嗣石说。“什么?在哪里?”吴嗣石很有些惊疑。张二河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饥饿,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我刚才走堆屋路过时看见的,还带有一个没有满月的娃儿。”
堆屋的晒坝上站满了人,老远听见江惜河说:“你回来了,就好好的劳动改造。啷格在娃儿面前说地主里面有好人呢?有好人也不能够在娃娃面前说哇。”
一个穿公安制服闻言制止说:“欸!你啷格说话的?地主就是地主,哪里有好坏之分?是地主就是坏人。”江惜河说:“难得给你两个说。”杜尹霞说:“你大老远的来辛苦了,把人交给我们吧,你可以回去了。”公社公安员姓赵,赵公安推着那人说:“走,我请你喝酒。”
几年不见,石天仪长成大姑娘了。模样没一点变化,只是满脸菜色又黄又瘦,走路说话病秧秧的有气无力。“姐,有吃的吗?”来的人走了,石天仪急切地问。吴嗣石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石天仪说:“我恐怕活不成了,如果我死了,你一定得照顾孩子。”吴嗣石说:“年纪八轻的,莫说那些丧气话。你来信不是说还没有结婚吗?哪里来的孩子?你不是说在城里教书吗?啷格会?……”石天仪说:“一言难尽……”她挣扎着站起来,说:“我来时看见外面有菜,去搞点来吃。”吴嗣石说:“要不得,生产队的东西莫去弄。”石天仪说:“我好多天没见粮食,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只有找菜叶吃。”
三
听她说好多天没吃粮食,吴嗣石赶紧跑回知稼轩。把牛皮菜头磨的粉倒进口袋,又把煨罐用布包好,悄悄地拿到堆屋来。
堆屋里,石天仪正在吃洗净的牛皮菜。吴嗣石说:“你别吃生的会生病的,找点水来煮起吃。”看见煨罐,石天仪说:“快,烧点开水。”人们吃食堂柴草到处都是。吴嗣石三个石头支起灶,一会儿水开了,石天仪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原来是干馒头。她找出身上带的茶盅,把干馒头用开水泡起。
吴嗣石奇怪地问:“你还有干粮?”石天仪说:“为了孩子,都是趁押解我的人,去吃饭的时候,找好心人要的点馒头。”吴嗣石说:“你几天没吃粮食都各人不吃点?”石天仪说:“我尽量忍着,受不了啦才吞点。这几天到了乡下,我想难给孩子找到吃的,自己就不敢再吃。大人可以吃菜叶子,婴儿可吞不进去。”
吴嗣石问:“你怎么搞成这样子了?”石天仪说:“城里在清理阶级队伍,找阶级敌人。”吴嗣石不明白,什么阶级敌人?问道:“啥子清理阶级队伍?啥子阶级敌人的哟?”石天仪说:“就是我们这样的人,是他们的阶级敌人。”
吴嗣石大吃一惊,悚然道:“我们是他们的阶级敌人?”石天仪说:“凡是地主富农,都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心地善良的,只叫你跪碳渣玻璃渣,跪高板凳。那些存心不良的人,就趁机嬲你,你不从就打你,打死了还说你是畏罪自杀。现在到处都在整,好像乡下还好些。”石天仪不无担忧地说:“到处都清理阶级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会清理到乡下来?”
吴嗣石不解的问:“我们啷格成了阶级敌人呢?”石天仪说:“解放前三年,凡是在地主富农家庭里生活的成员,只要你的年龄满了十八岁,你本人的成份,就是地主富农,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吴嗣石惊愕地说:“为什么呀?”石天仪说:“说是你的吃穿用度,是劳动人民创造的,你享受了劳动人民的成果,坐享其成,剥削了劳动人民,因此就成了敌人。”吴嗣石愕然说:“唔呵,恁么可怕。可你那年还没有十岁呀?”
石天仪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不小心在上课的时候说了一句:地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