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中渐渐突显出来的高亢的战鼓。
胤成帝五年十一月,北都城外的草原上卷云低垂,歌声和笛声飞出很远,几千个年轻人沉默地听着。
“来了。”不花剌停止吹笛,站了起来。
他歪坐在毡子上的时候像是个懒散的牧民,可是一旦站了起来,就像是被弦扯紧的弓背,略略弓着腰,狼一样抬头在天空中巡视。
“什么来了?”木犁问。
“那里。”不花剌冲着西北方的天空扬了扬下巴。
那片苍白色的天空里多了几个漆黑的小点,在云下盘旋,隐约传来的鸟鸣带着嘶哑凄厉,绝不悦耳。但是平坦开阔的草原上依然看不到人影。
“听声音是秃鹰的鸣叫,它们在不远的地方。”不花剌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不超过二十里。”
“秃鹰下是谁?”木犁那对褐黄的瞳子仿佛虎眼,盯着不花剌,“呼都鲁汗,还是蒙勒火儿?”
“猎人们把秃鹰看做神鸟,因为它们为猎手指示野鹿和黄羊群的方向。它们总是在这些活物头顶上盘旋,等着猛兽来捕杀了猎物,把剩下的腐肉留给他们。我们就靠着这些秃鹰去搜寻猎物。”不花剌低声说,“但有的时候,秃鹰也会跟随着狼群前进,因为它们知道狼总是要捕猎的。当狼群靠近猎物的时候,它们会激动得上下翻飞,发出饥饿的叫声。”
“蒙勒火儿来了么?不超过二十里?他等不及了么?”木犁站了起来,把正在磨砺的狼锋刀慢慢卷进一张小牛皮里,“蒙勒火儿,他也等得很辛苦了。”
“我们需要派斥候去亲眼看一看,”不花剌向木犁行礼,“木犁将军,就让我去吧。”
“大君不会想看见自己的雄鹰在第一次交战时作为一个斥候死去吧?”木犁冷冷地说。
不花剌淡淡地笑,带着草原男儿特有的威武和骄傲,“我是个猎人,把马背看做自己的家,让我亲眼去看一看朔北的狼群。即使遭遇上了,我也可以轻松地逃回来。”
木犁微微闭上眼睛,很久才再次睁开,“我不需要逃回来的斥候,我需要一个能够把敌人引入包围圈的斥候。你能做到么?”
不花剌挑了挑眉,“木犁将军的包围圈会在哪里?”
木犁把一张羊皮摊开,上面是北都城周围的地势图。他指着城西面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城外西边七里是台纳勒河,这条河从彤云大山发源,流经北都城附近的时候,是由北向南的。它不算很宽,现在枯水,大概有五十步宽,最深的地方可以没到一个男人的肩。不过它的河面已经结冰,冰上可以行走,骑马过也没有问题。我们迎击敌人的位置就在台纳勒河的东边,你把敌人引到台纳勒河的西边,然后从冰面上过河。敌人过河的时候,冰面很滑,他们势必只能慢慢前进,这时候我们会把骑兵压上去射箭。”
“如果台纳勒河只有五十步宽,冰面上不可能站很多人,最多一两百个。我们如果这时向他们射箭,他们最多伤亡一两百人,大队会退回河西边。”不花剌说。
“你说得对,此时敌人会撤回河西边,用弓箭和我们对射,我们也无法追击,因为我们也不能过河。但是,”木犁指在台纳勒河的下游,“在这里我知道有一个很窄的地方,那里封冻的时候冰会结得很厚,骑兵可以快速通过。在敌人被吸引着在河边和我们对射的时候,我们的一万骑兵已经绕了过去冲他们的后背。这时候他们就会腹背受敌。我并不在乎呼都鲁汗的骑兵,我们只是要防备蒙勒火儿的白狼团。”
不花剌想了想,微微点头。
一名鬼弓武士在城下牵来了不花剌的战马,黑骏马以铁蹄刨地,嘶吼着甩动大旗一样的长鬃。
不花剌走了几步又回头,“木犁将军早就想好了这个战法了?两个月里你一直看着西北边,是已经决定在台纳勒河边决战?你怎么会知道蒙勒火儿会走那条路?”
“因为台纳勒河西边的一个谷地里埋着上一次战争阵亡的狼骑兵,蒙勒火儿会去祭奠他们。另外,那条路是上一次蒙勒火儿进军北都城的路,我当时带着骑兵在台纳勒河边和他作战,诈败把他诱进城里。蒙勒火儿那个男人的性格,一定会走上一次的路来攻占北都城,只有这样才能洗刷他三十年来的耻辱。”木犁看着西北方天空中那些翻飞的秃鹰,“我所知道的蒙勒火儿斡尔寒,是个凶残的魔鬼,也是个让人不能不尊敬的英雄。”
“被青阳部的木犁尊敬的人,世上已经不多了吧?”不花剌向城下走去。
“记住,无论你对于自己的骑术多么有信心,都不能和狼骑兵交战!如果你距离任何一匹白狼只剩下三百步,你就很难再逃了。”木犁在他背后冷冷地说。
黑骏马如风一样奔驰在草原上,不花剌摸索着自己背后两侧的箭囊。他的箭囊和其他人不同,箭囊是扇形的,每个箭囊二十五支狼牙箭,分为两排一格一格插好,两只箭囊交叉着捆在他的背后。这样一共五十支利箭在不花剌身后就像一面打开的东陆折扇,这对箭囊是父亲留下来的,不花剌熟悉每一支箭的位置,他永远记得哪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