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大合萨大喊。
年轻的东陆大夫陆子俞提着随身不离的药袋,蓬头垢面的冲进了帐篷。一贯从容不迫的陆子俞是名医屠寄尘的学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进来时候还带着一丝不悦,可是一看到床上的孩子,神情完全变了。他扑到床边,几乎是推开了大君,双手颤抖着,似乎是想去触摸孩子,却又不忍打破一件珍宝一样,只悬在阿苏勒身上几寸。
“血厥血厥!”他终于喊了出来,“是血厥啊!”“血厥?”“他全身血脉极旺极盛,血从体内压往体外,医术上说-血露如珠,身如赤炭,牙色乌青,刹那而亡。”“不可能的!不可能啊,”大合萨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刚才还好好的!”“我没有说谎,”陆子俞叹息着摇头,“行医的人,一生一世也许都遇不到一个血厥的病人,看到绝世罕见的疾病,本来是医生的喜事,我何苦危言耸听。血露如珠,身如赤炭你们都已经看见,我现在拨开他的嘴唇,你们再看看。”他上去拨开了孩子的嘴唇,清清楚楚的暴露出两派乌青色的牙齿。
“怎么怎么会这样?”大合萨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是中毒了么?”“错!患有血厥之症的人,极难中毒,他的血脉极盛,轻而易举可以洗去毒性,中了一般的毒物,被蛇咬伤,服用麻药,对他几乎都没有效果。他牙色犯青,是因为血液已经从牙龈渗入牙齿里,淤血太多,是以牙色乌青!”“那那怎么办?”大君终于回过神来。
“我只有三成把握”陆子俞计算着,“现在如果不开针放血,一切就太迟了。”“放血?”“必须挑开最旺盛的血脉,把血放出来大部分,人才能活下去,但是,”他摇头,“一旦放得不准,就像杀人砍中了动脉一样,血如泉涌,再也无法挽救!”“我”大君起身,在帐篷里不安的踱步,“到底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害了血厥”“以前有过的病例,只说极少数的人,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会血脉反旺,出现血厥的例子。”“劳累?”大君猛地回头看着众人,“他刚才在干什么?”“练刀”英氏夫人的声音颤抖。
仿佛被雷电轰击在头顶,大君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无力的坐在床边。
“再不决定,把握就越来越小!”陆子俞已经从药袋里取出了银针。
大君抓住了他的衣襟:“大夫,你要救我的儿子!”他猛地抱住了阿苏勒:“放血是么?我见过的,我来抱着他,陆大夫你下针!”“好!”陆子俞取出的银针粗长,其中带着空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针定在阿苏勒的眉心,再吸一口气,双手缓缓的一齐推了出去。一根银针,在他手里推出去像是武士的刀剑。
针刺入眉心,一股飙射的血珠从银针中的空洞里射出,直射在陆子俞的眼睛里。他受不了那股疼痛,大喊一声倒退出去。
大君忽然抱不住阿苏勒了。
谁也不敢相信,濒危的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色赤红,仿佛恶鬼一样,挥舞双臂荡开周围的人,像是一道赤红色的电一样,冲向了帐篷口。被他扫中的一个小仆女哎哟一声,臂骨已经断了。
“不要让他跑掉!”陆子俞捂着眼睛大吼。
已经迟了,那个血色的人影已经冲到了帐篷口。
他忽然站住了,以一个痛苦的僵硬的姿势停在那里。他全身的骨骼都爆出细碎的响声,每个人都能听清他心脏搏动的可怕声音,那简直像是击鼓。
而后他的全身皮肤猛地全部裂开,血液在一瞬间化成雾气从每一个裂口中迸射出去,冲到他身边五尺以内的人都被溅得浑身鲜血。他的身体裂出无数的刀口一样的裂纹,身体忽然间彻底苍白了,像是全身的血一次都迸射出去了。
他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大君,大君,”有人低声的喊。
“阿苏勒!阿苏勒!”大君猛地站起。
“阿苏勒还好还好”大合萨急忙扶他回到坐床边坐下,“陆大夫一直在陪着,现在血是止住了,额头也不那么烧了。”两个人都是老人了,也都快记不得自己坚持了多久,大君最后疲惫的倒在外面帐篷里的座椅上小睡了一刻。
大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脸上用力的抹了一把,恢复了镇定:“怎么样?放血怎么会放出这样的结果?”“陆大夫也说不出来,只是说行医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流血的,像是血都流干了。不过世子的血气还是旺盛,所以暂时还能顶住。但是陆大夫又说什么-阳亢虚损-,我也没有听懂。”“能能活么?”大合萨愣了一下,喃喃的自语:“能活么?”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隔了好久,大君低声道:“对陆大夫说,无论是多好的药,费多么大的功夫,让他救救阿苏勒。治好了阿苏勒,我封他两千户人口。”
“是。”大合萨犹豫了片刻:“大君,以你从小的性子,真难想你居然也会对儿子那么在意实话说,你当了大君,这些年,我觉得你血都冷了。杀了达德里大汗王,又杀了龙格真煌,我有时候想,是不是迟早你把我也杀了。”大君仰望着帐篷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沙翰,这些你是不会懂的。阿苏勒,是个可怜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