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他……”他低低道,眼睛看着看似熟睡的人,“他在梦魇。”
巫真也是一惊,然而动作远不如飞廉快,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然而她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自顾自地往香炉里添了一把香,让馥郁的香气弥漫在室内——那是帝国贵族里都罕见的、远自碧落海深处打捞上来的龙涎香,有着宁神的作用。
“梦魇?”明茉吃了一惊,看着毫无声息、静静睡去的人。
“看他的眼睛。”飞廉蹙眉,喃喃,“还有手。”
——睡去的人虽然一动不动,可闭合的眼睑却在不停的微微颤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也间或出现了轻微的痉挛,显然是处于一种极深的梦魇里无法解脱。
“师傅……”忽然间,听到沉睡的人发出了模糊的低音,手在激烈地颤抖。
师傅?飞廉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家伙,果然是有师承来历的么?
怪不得他的剑技这样出神入化,却并非讲武堂所传授。原来,是另有高人指点过。那样惊人的剑术,他只在十八岁的出科考中见过一次,却毕生不能忘——
那时候,他们都是十八岁,即将从帝国最高学府讲武堂出科。
最后的出科考试里,他对决的对手是和他同级的云焕:那个从流放地回来、靠着姐姐的关系才进入讲武堂的平民少年。
他们都是这一届里最优秀的战士,斗到了三百招外依然不分伯仲,都已然筋疲力尽。十巫和诸位显贵坐在高堂上俯视着战局,文武官员分成两列,分别以国务大臣巫朗和元帅巫彭为首,等待着这一届出科比武分出最后结果——
这一场简单的出科比试,其实隐藏着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
“飞廉,这一届讲武堂出科的人里,你定要替我拔得头筹。
“巫彭那个家伙,别以为从西荒随便捡回一个贱民圈养成家犬,就可以胜过我们!”
上场前叔祖将手放在自己肩上,那样交代,眼睛里有着争夺权势的光。
他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一定要赢么?
——其实以他的本性来说,是宁可做第二第三也不想去争夺第一……要这个第一来做什么呢?除了出风头和挑重担外根本毫无好处。
可是,今天如果不如叔祖所愿拿下这一场比武的话……
“叮。”双剑相击的锐利响声让他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抬头看去,一双狼一样的冰蓝色眼睛正从咫尺外掠过,狠狠的盯着他,充斥着杀气,微微的喘息。
“别走神,”他听到对手低呵,“会死的!”
他一惊:云焕这个家伙,怎么一拿起剑来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然而他还是集中了全部精神,开始竭尽全力地应付这一场搏杀——云焕是从来不说妄语的,他说生死相搏,那么这一场比试定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堂上十巫眼里渐渐露出诧异的光:场上两个年轻人如同矫健的白鹰一样相互搏击,身姿利落,出手迅疾——渐渐地,居然斗到了三百招开外。
“云焕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快输了吧?”
“能接下飞廉那么多招已然是侥幸了,难道还能真的赢么?”
“就是就是——一个流放地回来的贱民,十六岁才进了讲武堂学,又怎么比得上从小就习剑的飞廉公子呢?”
“那个贱民小子凭着姐姐伺候了智者大人才进了讲武堂,如果让他拿了第一,岂不是丢尽了我们的脸?”
“哎,你们不知道,他的姐姐虽然名义上是圣女,其实不过是巫彭元帅包养的情妇罢了!就是凭着这一层裙带关系,这个小子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是啊,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周围的窃窃私语断续传入耳中。那些观战的同窗,完全是一边倒的态度。
他不知道云焕是不是也听到了这些话——在苦斗中,他看到对手的眼睛里陡然焕发出了刀锋一样的冷芒,似是在一瞬间被激出了杀意。
然后,他看到一道白虹划过了天际!
对手忽然改变了剑路,只出了一击、就将他手里的长剑震断!
以他的眼力,居然根本看不清那一剑的来路。那一剑无影无踪,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竟无懈可击。他被那种巨大的力道逼退了三步,捧着震伤的手腕,怔怔地看着同窗。
云焕的长剑停顿在他的眉心,握剑剧烈地喘息,眼神凶狠如狼。
败了……究竟还是败了么?
他站在那里,百味杂陈,一瞬间不知是什么感觉。
那家伙是想对那群无聊的旁观者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只凭裙带关系上位的草包吧?
“师傅……”他还在失神中,却听到对方忽然喃喃吐出了两个字,眼神里的杀气渐渐收敛,唇角露出了一丝从未见过的笑意,低声自语,“师傅,我赢了!”
师傅?他微微一惊,然而抬眼看去时对方已然转过了头去,唇角紧抿,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平静,持剑向着场下观看比武的十巫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