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四野里却并不寂静,隐隐听到一阵阵的惨呼痛哭。
——那是被从天而降灾祸、毁灭了家园的百姓的哭声。
那么平常的一个夜晚,九嶷郡的百姓如往日一样沉睡,然而睡梦中却有无数的流火从天而降,伴随着燃烧的钢铁和木头,砸落在房间里。好多人甚至来不及醒来、就被直接送入了黄泉之路。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从睡梦中惊醒,手一动便摸到一滩血,侧头看到父亲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茅屋的顶破了一个大窟窿,似乎有什么天火坠落,房子猎猎燃烧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前几天爹偷偷带回来的那群人干的?
那群西方荒漠来的人,虽然改作了泽之国的打扮,还是掩不住一种枭厉的气息。
是他们为了得到父亲秘藏的那包东西,便下了毒手么?
“娘!娘!”下意识地,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哭喊。
在另一头睡的母亲应声而起,同时骇然尖叫。女孩向母亲伸出手去,然而一向重男轻女的母亲却是利落之极地俯身,一手抱着一个弟弟冲出门,丝毫不顾着火的屋子里还有两个女儿。女孩儿怔了片刻,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爬到父亲尸体旁,从枕头下摸出一件东西放到怀里,踉跄地赤着脚出逃。
刚出了门,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忙跑回门边,叫着三妹的名字,却看到才八岁的哑巴妹妹正惊慌地往桌子底下直钻进去。
女孩儿连忙惊呼:“晶晶,快出来!房子要塌了!”
然而小孩子被吓坏了,蹲在桌子底下,闭上眼睛抱住头,不肯再动一下。
喀喇一声,大梁被烧断了,整片屋架砸落下来,桌子下的孩子尖叫着抱紧了脑袋,身体仿佛僵硬了。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有一双手将她紧紧抱住。
“哇!”睁开眼睛,看到的居然是姐姐惊恐的眼睛,孩子骤然大哭起来。
“晶晶不要怕……不要怕。”去而复返的姐姐一边颤抖,一边紧紧抱住妹妹,不停安慰着,自己却也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顶上不停坍塌的房子。虽然是怕的要命,她还是在房子倒塌的一瞬间折身返回,护住了妹妹。
爹死了,娘不要她们两姐妹了,如果她没了晶晶,还有什么呢?
闭着眼紧抱着晶晶,她听到了头顶上的又一声裂响。她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妹妹退缩在桌子下。
衣领忽然被揪住,窒息之中身体飞速掠起,却不忘紧紧抱着怀里的妹妹。
“出来!两个小笨蛋!找死啊?”
耳边有厉喝,伴着粗重的喘息。那双揪着她衣领的手也是粗砺的,动作却很温和,将她和妹妹分开。她死命挣扎,却感觉到自己被拦腰抱着夹在腋下,飞速地从火场逃离。
脸孔朝下,视线晃荡得看不清东西。只看到颊边是一条腰带,腰上别着一个银色的圆筒状东西,还系着一个葫芦,随着奔驰一下一下地拍击。她忽然有些害怕,一手捂着襟口生怕怀里揣着的那物件掉落,另一手却摸索着攀住了那个陌生人的腰带,紧紧攥在手里,同时大叫着妹妹的名字。
“咿!咿!”耳畔立刻有熟悉的声音回答,同样带着惊惧和恐慌。
从那人身前看过去,看到了妹妹近在咫尺的脸——在那个人另一边腋下,同样在另一头紧紧攥着腰带,惊惶失措地寻找着她,发出哑女特有的咿呀声。
女孩儿松了口气,努力伸过手去,绕过腰上系着的银色圆筒和空葫芦,紧紧拉住了妹妹满是冷汗的小手。同时在颠簸中尽力仰起头,想看清楚是谁救了她们。
一个方方的下巴上,生着短短一层铁青的胡渣。
她还要再仔细看,忽然听到脸侧的那个葫芦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仿佛里面关了什么小动物,在努力地拍打着想要爬出来。嗒,嗒,嗒,有节奏地敲打。她的脸和葫芦近在咫尺,忽然间就吃惊地听到了里面居然类似咒语的声音——那是人的声音!
她惊呼起来。
然而不等她惊呼完,腰间的葫芦里仿佛有什么陡然爆炸,一震,塞子噗的一声反跳而出,从里倏地透出一道光来。
“呀!”她和妹妹齐声大叫,感觉那个带着她跑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哈哈,终于出来了!”耳边乍然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三分得意三分淘气。
身体一松,被放到了地上,踉跄着站稳,尤自还握着妹妹的手。
“那笙,你怎么又胡闹?!”听得那个男人怒斥,“多危险,赶快回去!”
回去?回到那个葫芦里去么?
她吃惊而好奇地想,抬头,总算是看清了那个救命恩人的模样。
一个落拓的汉子正在训斥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浓眉蹙起,显然是十分生气又无可奈何。那个被称为那笙的女孩子和她同龄,却嘻嘻哈哈地跳着脚走在前面,不当一回事,只看着她们两个:“哎呀,西京大叔,你看她们两个一直在看你呢!——好漂亮的姊妹花,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