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段晨浩找到穆嫣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花丛里,纤细的手指绞缠着翠绿的花茎,大朵的菊花有着繁丽重叠的花瓣,在她的手掌之间却愈发显得娇柔脆弱,丝丝舒卷,像暗夜中隐秘的心事。
星空下,她纤细的身影如纸单薄,寒露湿衣,她却浑然不觉,或许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她的神色莫名而伤感,幽深的眸子柔软而哀痛。
段晨浩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浅声道:“嫣儿,刚才的鬼灵子,是你扮的吗?”
“嗯。”穆嫣轻轻地应了一声,眼神却依旧盯着远处一棵高大的碧树,花期已过,层层青叶婆娑随风,夜鸟栖宿,万物一片幽静,树下有重重的阴影,仿佛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一如她的内心。
段晨浩试探性地开口:“那么……你已经找到了你的仇人?”说罢他已深深屏息,面色紧张,弯下身,和她一起坐在了花丛里。
“找到了,是洛阳王。”长睫轻颤,穆嫣的声音清冷彻骨,如冰斩雪,“是我先易容成画长老,去通知鬼灵子宴会推迟,再假扮了鬼灵子出席了宴会。早在洛阳王击鼓之时,我就已有所察觉,于是便借鬼灵子的身份让他舞剑。他的那一套碧水剑法本不高明,高明的,却是那一身内家功法。那种武功名唤修罗阴煞功,是我爹爹当年苦心修炼的一种武学,也是我们穆家最为高深的武学,外人绝不可能懂得,除非是那个灭我家门、夺走我爹武功的仇人。”
轻寒的夜雾在她的周身凝成一缕模糊的轮廓,袅如泪痕。穆嫣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遥远,看着星空,喃喃地道:“还记得小的时候,爹爹每天都在练功,他出掌时,周围总是有一股萦绕不去的寒气。我问娘,娘对我说,爹爹练的武功叫修罗阴煞功,如果练到最高的一层,施展以后,即使是夏天,也可以让天空下雪。所以对于那种武功,我永远也不会忘,因为爹对我说过,等他练成以后,会让我看到夏天里的雪。”
“嫣儿……”段晨浩皱着眉毛,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反而是穆嫣轻轻伸手,细致的指尖触上了他的脸,划过他飞扬的眉,抚平眉间的刻痕。“段大哥,你不必担心我,我答应过你,会冷静。”
段晨浩看到穆嫣平日里的笑容忽然全部消失,给他一种错觉,仿佛她永远都不会再笑了。“嫣儿,让段大哥替你杀了他。”
穆嫣摇了摇头,“段大哥,你的手从未染过血,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杀人。我的仇,我要亲手去报。我要亲手杀了洛阳王,用他的血去偿还我家里几十条人命。”
那一刻,穆嫣的眸子里居然涌现出一股罕见的杀意,就像她那一次对待那个假冒小贩的紫阙中人一般。
“段大哥,你还记得吗,那一次我本不打算放过那个要杀载明的紫阙中人,若非上官敛枫突然出现,我早已杀了他。对于那些该死的人,我绝不会手软。因为如果他们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受害。那些孩子……那些无处收容、被人苦苦追杀的孩子们,那些人,那些该死的人,他们究竟有没有想过孩子们的感受。段大哥,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杀了很多人,因为如果我不杀掉那些人,死去的将是那些无辜的孩子。其实我的双手已经染满了鲜血,可是我也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月光下,穆嫣圆亮的眼睛已经湿漉漉的,透明的水珠已经将坠不坠地噙在眼眶中。段晨浩的手怜惜地刮过了她的脸颊,柔声道:“嫣儿,你没有错,不要内疚,也不要自责。在段大哥的心里,嫣儿永远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那么坚强,那么勇敢。”
“真的吗?段大哥你不是在骗我吧。”泪珠滑过了粉颊,声音有些哽咽,然而晶莹的眼眸里,却是雪一般的澄澈。让人无端想起遥远的星空,是否也如她的眼波一般美丽。
段晨浩点了点头,继续道:“当然了,在段大哥眼中,你一直都是活泼可爱、心地善良的小穆,可以扛起很多很重的担子,有些事情,就连段大哥也会头痛得无法解决,你比段大哥还要勇敢。”
夜色如晦,然而眼前少年的面庞却是如此明亮,照耀着千疮百孔的心,让她感到莫名的温暖。然后,她感到了手指轻柔的触感,替她擦掉眼泪,那一刻,她皱缩的心再次舒展,清新的空气涌入胸臆,多年窒塞的心结忽然被他一语点破——她是无罪的。
看不见的枷锁,就这样被温柔的话语击碎,让她可以重新放飞心情,不必纠缠于过去的罪恶和血腥。
被段晨浩温柔的语气触动,穆嫣仰起脸笑了笑。眉目如画,笑容清甜,黑眸盈盈似水,天真而稚气,宛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明媚炫目,美得不可思议。
“谢谢你,段大哥。”
夜色中,几朵菊花似乎被她的笑容激起了好胜之情,悄然盛放,生怕被她如画的笑容比下去。
一笑,花开。
段晨浩心中一荡,有些眩晕,这笑容,真好看。
万卷山庄的后山,是一处清幽之所,山秀林密,清泉漱石,一片深浓的绿色中错落着宝塔石像,古意森森,偶尔会传来幽远的钟声,极有平心静意之效。
山巅石亭里,段晨浩与心光大师正在对弈,桌边香艳袅娜,心光大师拈着棋子,仔细斟酌,段晨浩也是面色凝重,全无平日嬉笑散漫之举。
良久,段晨浩才笑道:“还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