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张原侧头看着穆真真道:“真真,我是不是非常冤屈?”
穆真真道:“是,少爷真是太委屈了,这么不平的事都栽到少爷头上,八千多举子,就少爷最委屈。”
张原道:“很好,我以后就以这副受冤屈悲愤的脸面对京城官员,我是受害者,窦娥第二,我有过激的行为可以理解。”
……
今日礼部大堂公布会试名单之时,董祖常带了一个清客乘马车到大明门外看榜,这时天已大亮,数万人群大半都已散去,但还有数千人聚在礼部照壁前吵吵嚷嚷,董祖常遵照父嘱不敢抛头露面,只让那个清客去看榜,就看榜上有没有山阴张原的名字,董祖常是认定张原不会取中的,因为那个装裱匠已于完成割卷后的当日出了贡院杂院,他也让人把那装裱匠送上了回松江的商船——
那清客很快就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上车低声道:“二公子,那张原中了,在第六名。”
“啊!”董祖常大惊失色,问:“你没看错?”
那清客苦着脸道:“就在第二排,很大的字写着第六名浙江绍兴府山阴县张原,在下怎么会看错。”
董祖常先是惊愕,随即又无比愤怒,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喝命车夫立即回泡子河。
马车驶过西长安街,折而向南,一刻时后,董祖常气愤填胸地进了自家在泡子河畔的墅舍,向奴仆问明父亲在哪里,便直奔聚云轩——
董其昌正在聚云轩中临摹宋人赵千里的《江山秋思图》,题杜牧诗于其上:“南陵水面漫悠悠,风紧云繁欲变秋。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倚高楼?”写罢,仔细端详,自认为临摹胜过原作,颇为得意自己临摹作伪功力,又想:“老夫牛刀小试,模仿张原那小子拙劣的小楷,须知临摹佳字容易,临摹劣字真是为难老夫啊,那篇八股文虽然急就,却也作得不坏,若不是犯讳,考官要取中也是可以的——”
正这么想着,听得脚步声重而急,抬起头来,就见儿子董祖常奔了进来,涨赤了脸,大声道:“爹爹,张原中了第六名。”
“嗒”的一声轻响,董其昌手中笔落在临摹完毕的《江山秋思图》上,在画卷的江水渺渺处污了一个大墨点,顿时破坏了整幅画的意境。
“怎么回事,仔细说。”
董其昌看似镇定,说话的声音就已经有些气喘。
董祖常忿忿道:“儿子又如何知道怎么回事!”
董其昌不再说话,手中毛笔一笔一笔在那幅《江山秋思图》上划着,墨线如刀,纵横交错,把好好的一幅画给毁了,半晌。才出声道:“派得力家人去礼部周郎中府上等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礼部郎中周应秋回到城南药王庙附近的宅第已经是日落时分,那董氏家人在门厅等了三个多时辰了,见到周应秋。赶忙叉手道:“周老爷,我家老爷——”
“住嘴。”周应秋阴沉着脸制止这董氏家人往下说话,迟疑了一下,道:“你随我来。”进到书房,提笔想给董其昌写一封信,却又觉得不妥,生怕信件落到他人手中。他现在已经有点疑神疑鬼了,对那董氏仆人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请他明日卯时末到药王庙后门等着,我与他当面谈,记得要乘马车。”
董氏仆人离开后,周应秋独自在书房徘徊,一个美婢捧茶过来,媚声道:“老爷在贡院多日。今朝出来,可要置酒庆贺一番?”
这美婢是董其昌年前送来的,名叫骊珠。床笫之间甚媚,周应秋颇为宠她,但这时看到这美婢,不禁一阵烦恶,挥手道:“出去出去,不要来扰我。”
那美婢吃了一惊,放下茶盏,美眸含泪,退出去了。
周应秋在想此次割截试卷败露的原因,那徐光启知道张原考卷会分在《春秋》房。格外留心了的,还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张原的确才华横溢,凭二场卷引起了阅卷官的重视,又有徐光启的坚持,最终导致要查验草卷。逼得他不得不行下策指使亲信纵火烧了草卷,以新罪行掩盖旧罪行,掩盖过去就罢了,掩盖不过去那就是罪上加罪,贡院纵火比科场舞弊罪更重——
“老爷,有人求见。”一个老仆出现在书房外。
“没有名帖吗,没名帖不见。”周应秋不耐烦道。
老仆道:“是个秀才,说有生死攸关的事求见老爷——”
周应秋脸上变色,自己出大门,见那个誊录生卓笑生袖着手耸肩缩颈好似寒鸟一般立在门檐下,周应秋气急败坏,低声喝道:“不是让你去找董翰林吗!”
卓笑生陪笑道:“晚生与董翰林不熟啊。”
周应秋没办法,只有让卓笑生进来,安排他住了一夜,这一夜周应秋辗转难眠,次日,用了早饭,让卓笑生与他同乘马车,卓笑生受宠若惊。
马车驶到药王庙后门的梧桐树下停着,阴阴的天开始下起雨来,落在新生的梧桐叶上,淅淅沥沥,还是正卯时,药王庙后门冷冷清清,卓笑生有些忐忑,陪笑问:“周大人这是要带晚生去哪里?”心想:“你该不会是要带我去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