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安分點。
今天是甦州府知府崔季書設宴,為欽差王爺洗塵。他善于逢迎,早于數日之前,便搭了一個花棚,是命高手匠人以不去皮的松樹搭成,樹上枝葉一仍如舊,棚內桌椅皆用天然樹石,棚內種滿花木青草,再以竹節引水,流轉棚周,淙淙有聲,端的是極見巧思,飲宴其間,便如是置身山野一般,比之富貴人家雕梁玉砌的華堂,又是別有一般風味。
那知大爺我喜歡做個庸俗不堪之人,周身有雅骨也裝著沒有,來到花棚,第一句便問︰“怎麼有個涼棚?啊,是了,定是你家死人請廟里和尚搭來做法事的,放了焰口,便在這里施飯給餓鬼吃,有沒搞錯,大爺我是來玩的,你居然觸我眉頭。”
崔季書的一番心血,全然白用了,不由得臉色十分尷尬,還道欽差大人有意諷刺,只得陪笑道︰“卑職見識淺陋,這里布置不當王爺的意,實在該死。”
我見眾賓客早就肅立恭候,招呼了便即就座。那兩江總督、江甦省巡撫、布政司等,這時都陪伴欽差我這個大臣。其余賓客不是名士,便是有功名頂戴的鹽商。
甦州的筵席十分考究繁富,一點都不輸給皇宮,單是酒席之前的茶果細點,便有數十種之多,喝了一會茶,日影漸漸西斜。
日光照在花棚外數千株各種花朵之上,璀燦華美,真如織錦一般。我正尋思如何離開時,巡撫曾布笑道︰“王爺,一路上車馬勞頓,一定非常辛苦,這是上好的雲霧,再配上,上好的甘露,請王爺品嘗。”眾官只知欽差王爺是統領正黃旗、正藍旗、瓖黃旗以及瓖白旗的滿洲王爺,對于此地的特產一定不熟悉,見那巡撫乘機侍侯我,不由紛紛起哄。
“他娘的,你們當大爺我是白痴,大爺我又不是沒有,吃過這些東西,皇宮內什麼沒有。”我都被這群人討好的不耐煩了,“王爺息怒,下官還有節目奉上。”崔季書說著就拍了兩聲。
只听得花棚外環玎,跟著傳來一陣香風。我精神一振,心道︰“有美人看了,大爺我到要看看,她有沒有舒兒漂亮。”果見一個女子娉娉婷婷的走進花棚,向我行下禮去,嬌滴滴的說道︰“欽差大人和眾位大人萬福金安,小女子侍候唱曲。”
只見這女子三十來歲年紀,打扮華麗,姿色卻是平平。笛師吹起笛子,她便唱了起來,唱的是一首情詩︰“有心已解相思死,況復留心念連理。似此多情世所稀,請君听我歌天水。天水才華席上珍,甦娘相向轉相親。一官各阻三年約,兩地同歸一日魂。遺言弱妹曾相托,敢謂冥途忘相諾?愛推同氣了良緣,賽歌一絕于飛樂。”笛韻悠揚,歌聲宛轉,甚是動听。
可我听慣了名瑤的歌聲的,所以瞧著這個歌妓,心中就有些不耐煩起來。那女子唱罷,又進來一名歌妓。這女子三十四五歲年紀,舉止嫻雅,歌喉更是熟練,縱是最細微曲折之處,也唱得抑揚頓挫,變化多端。唱的是秦觀一首“望海潮”詞︰“星分牛斗,疆連淮海,揚州萬井提封。花發路香,鶯啼人起,朱簾十里春風。豪杰氣如虹。曳照春金紫,飛蓋相從。巷入垂楊,畫橋南北翠煙中。”
這首詞確是唱得極盡佳妙,但我听得十分氣悶,忍不住大聲打了個呵欠。那“望海潮”一詞這時還只唱了半闋,崔季書甚是乖覺,見我這欽差大人無甚興致,揮了揮手,那歌妓便停住不唱,行禮退下。崔季書陪笑道︰“王爺,這兩個歌妓,都是甦州最出名的,唱的是甦州繁華之事,不知大人以為如何?”
他並不知道大爺我听曲,最重要的是唱曲的要非常美貌,眼前這兩個歌妓姿色平庸,神情呆板,所唱的雖然頗有意境,但是我還是覺得,她們比不上名瑤的一根指頭。我打了個呵欠,已算是客氣之極了,听得崔季書問起,便道︰“還好,還好,不過她們沒有名瑤唱的好听,大爺我沒什麼胃口。”
崔季書道︰“王爺居然見到了,以歌聲聞名的名當家,下官如果知道,就不應該讓她們出來了,不過還請王爺听完下一曲。”作個手勢,侍役傳出話去,又進來一名歌妓。
那歌妓走進花棚,我不看倒也罷了,一看之下,不由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登時便要發作。原來這歌妓五十尚不足,四十頗有余,鬢邊已見白發,額頭大有皺紋,眼應大而偏細,嘴須小而反巨。
見這歌妓手抱琵琶,卻听弦索一動,宛如玉響珠躍,鸝囀燕語,倒也好听。只听她唱道︰“淮山浮遠翠,淮水漾深綠。倒影入樓台,滿欄花撲撲。誰知?依舊有蘆屋。時見淡妝人,青裙曳長幅。”歌聲清雅,每一句都配了琵琶的韻節,時而如流水淙淙,時而如銀鈴丁丁,最後“青裙曳長幅”那一句,琵琶聲若有若無,緩緩流動,眾官無不听得心曠神怡,有的凝神閉目,有的搖頭晃腦。琵琶聲一歇,眾官齊聲喝采。巡撫曾布道︰“詩好,曲子好,琵琶也好。當真是荊釵布裙,不掩天香國色。不論做詩唱曲,從淡雅中見天然,那是第一等的功夫了。”
我哼了一聲,問那歌妓︰“你會唱其它的一些小調嗎?唱一曲來听听,大爺我听的都厭煩了。”眾官一听,盡皆失色,都跪了下來。那歌妓更是臉色大變,突然間淚水涔涔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