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丈听她这样说。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从老妻口中得知这个花苗丫头那相貌是很好的,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虽说自己老俩口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那衣裳都是旧的,整个人也是满身满脸的尘土不象个样子,但只凭那一份子言谈举止间的气度,洪老丈便觉得这丫头不象是乡下村里出来的没有见识的姑娘。
这时他听了花苗说的话,便顺势问道:“你说怕人给找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呀?”
花苗想起自己方才说话忘了形儿,便笑了笑道:“没什么,我是说我初来这里时,差点子让那青楼里的人牙子给拐了去,他们说给我找个活儿做,谁想到让我签什么卖身契,我当时觉得不好,撒谎说是要上茅厕,这才偷偷翻了墙跑了,我怕在城里再被那些人看着,就跑来了这乡下。”
洪老丈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问她了。他吃完了一大碗面,将碗和筷子往那桌子上一放,花苗站起身子来,立刻放下自己手里的碗,伸手将那空碗拿去便要去再盛一碗面来,洪老丈用手按了碗道:“小苗子,别盛了,行了行了,我已经吃饱了。”
花苗是知道洪老丈的饭量的,便笑道:“今天这面卤是我调的,老人家莫不是嫌我东西做得脏,还是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罢?”
洪老丈笑着说道:“那可真是笑话了。我老头子又不是王孙公子,怕什么脏?我真的已经吃饱了。已经吃了两碗了,那后一碗还是勉强吃了下去的。”
花苗便在旁边说道:“那我给你舀点儿面汤喝罢?你不再吃一点子,我心里想是过不来了。”
洪老丈听了她如此说,没有法子可以拒绝,只得笑道:“那好罢。我喝,就是汤你也别给我舀得多了。”
于是花苗拿过碗去,舀了大半碗的热汤,亲自用勺子将面卤舀到汤碗里来和了。花苗这大半年来都是在这苦日子里过着,但是以前哪里见过这种简陋的饭食,象这样用面汤冲咸卤喝的事情,实在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如今呆的时日长了,也不觉得奇怪了。总是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事了。
洪老丈接过那一碗面汤来,听花苗的声音笑道:“你们两位老人家等着罢,我哪天发了财好过了。定要天天请你们到酒楼饭馆子里去吃喝。”
洪老太扑哧一声乐了,“发不发财是小事儿,只要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花苗知道老俩口是把这话当笑话听呢,她此时也不好分辨,只得道:“一个人这一世里,总有倒霉的日子总也有走运的日子,咱们不忙,慢慢的来。”说到这里,她把那声音低了下去,蚊子般的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了一句道:“瞧着罢,看看我离了你们能不能活.....”
洪老丈喝着面汤听了花苗方才的豪言壮语,却叹了一口气道:“哎,孩子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得,我们这都是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在这世里什么人没见过,又是什么事情没经过呢。一个人这一生一世里,总归要安守本分的,别去胡想,象咱们这样儿的穷苦人家,还望着财神爷肯走进来吗?你洪奶奶是个无知无识的妇道人家,我老头子又是个残废。养活了个闺女还是个不孝顺,眼里没有爹娘的,你又是个无依无靠的穷姑娘,咱们就这样整天捡着剩儿,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敢想天上会掉下馅饼来么?那可真是痴心妄想了!”
花苗听了笑道:“你老人家说得不错,只是这命数可是难说,人家不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么?难道就不许我突然走了财运挖到一窖银子不成么?我那可不就发了财了?”
她这番话说出口来,连洪老太也放声笑开了,拍着她的手道:“要不说你是个小姑娘么?自然是把这发财的事情想的那样容易,你听那说书唱戏上的人说是哪个人突然捡了财宝,那净都是骗人的,哪里会有那样傻子似的人把钱扔在大街上让别人去捡,那是那起子没钱的人穷疯了,编了这个谎话来给自己宽宽心呢,我老婆子活了六十岁了,也没听说过哪个人捡过一两银子的,倒是捡个铜子是有的。”
花苗也笑了,边喝着碗里面汤边道:“昨天那林远给的散钱还剩着一些,我想着咱们家里两个多月也没见着肉星儿了,不如等会儿我去村里买些菜啊肉的来,油盐酱醋的也办置些回来。”
洪老太道:“粗盐家里倒是有,就是没有油了。若是你割得到肉的话,就顺便割半斤肥肉回来,咱们炼了当油吃,也可以烧菜,就那野菜里面搁上一点油味道也香。”
花苗笑着应承了,她吃完了面,便拿了昨天林远给的花剩下的二十个铜板去买东西去了。她们村里有好多人家种着青菜。有些吃不了的菜这些人家便提了每天傍晚在村口的土路上贩卖,买的人大都也是村里的庄户人家。
洪家离这村口也不远,花苗到了那里,只见有几个人家的妇人聚堆儿坐在那路边,各自手里有菜拿着,花苗就知道那是她们要卖的,就走了过去。其中有一个妇人家里的是屠户,那篮子里油渍麻花的放着一块肥嘟嘟的猪肉。
花苗走上前去,那几个妇人都是认得花苗的,知道她是洪家老夫妻捡来的,在她们想来花苗就是个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