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闹开了锅了,连忙就嚷着到后院里的茅厕里去了。一会儿她完了事儿走进屋里来,就一屁股坐在炕边儿上,两手捧了肚子,骂道:
“这倒霉催的肚子,人穷罢了,吃顿发面烧饼的福气儿竟也没有,还真闹起肚子来了,这可真是穷到了底儿的命.....”
她还不等自己这句话说完呢,就又蹦起来向茅厕跑去。就从此刻起,洪氏就这样不住的往茅厕去光顾,由下午到日头落山,差不多就跑了二十多趟,腿儿也跑细了半圈儿,到了最后跑也跑不动了,只得让自家男人搬了个破痰盂进来,自己就坐在痰盂儿上,两手扶了炕沿儿伺候着这肚子。这一下午实在是给洪氏闹得筋疲力尽,整个人趴在炕上也觉得浑身都脱了一层皮儿似的,着实是尝了一把凉水在肚肠里恶作剧的滋味儿。
这时日头落山,各家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因着花苗昨日用那些散钱买了些白面回来,便想着让洪老太做一顿卤面来吃。前些日子洪老丈总想着吃个打卤面,总是家里没钱办置白面,就搁置下了,如今有了面,家里又有自腌的黄酱,还有这烧饼和盒子菜里的酱肉末,完全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打卤肉面了。
洪老太就在院子里的小泥炉上坐上了一口锔了钉的大锅,烧上了一锅水,又将一方柳条编的笼屉托子盖了,只一阵功夫就见在那缝里,只管冒出丝丝的热气来。花苗就从厨房里灶台旁边端出来一只缺了口子的黑瓦盆,盆上盖了一条白布的湿帕子。那瓦盆里装着花苗拌好的卤汤,那一盆里有黄酱、酱肉末子、一点葱花,用芡粉和花椒一起煮开了的,散发出浓厚的肉香气。另一个小盆子里就放着一大捆方才擀好的宽面条儿。
花苗取来了笊篱筷子,就在洪老太旁边蹲下等着下面条。洪老丈拿着小板凳坐在屋门口上,那一阵风吹来将面锅里的热气儿正吹到他脸上来,他就耸了鼻子尖不由得闻那香气,道:“好香,咱们家可好久没吃一顿卤面了,可怜小苗子这一点子的丫头,为着这一顿卤面倒要整日去扒那秽土堆呢。”
说着,他便长叹了一口气出来。花苗回过头来安慰他道:“洪爷爷,拾荒好玩儿着哪,我不怕。将来总有一天,让你们大鱼大肉吃厌了嘴儿的时候也有呢。你们就等着瞧罢。”
洪老丈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道:“哎哎哎,我等着,等着小苗子领着我吃大鱼大肉呢。”
这时,锅里的水开了,花苗帮着洪老太把面条下到里面,一会儿功夫面就煮好了。花苗便先拿过一个大碗来,捞上了满满一碗面,又将一个小碗里盛了卤子,一齐送到屋里桌子上,又把洪老丈扶到了椅上坐下,将筷子也塞到了他手里,笑道:“洪爷爷,你先吃罢。这卤子香得很哪,我给你倒上你就这样拌着吃罢。”
洪老丈一手接下筷子,一手探索着摸了摸碗道:“我这家里吃白饭的怎好先吃呢,等着咱们一起吃罢。”
花苗听了,赶忙在锅里又捞出两碗面来,和洪老太一起在桌子前边坐了,那洪老丈这才吃起面来。只见他用手摸了卤子的碗,将那一小碗卤子都倒在了面碗里,然后用筷子搅拌了一阵,低了头便稀里唆罗的吃起来。他吃得香极了,一碗面不一会儿功夫可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花苗也不等他说什么,就拿过了面碗去,到外面锅里又给他盛上了一碗。这回连卤子也给他拌的匀了,送到洪老丈面前来。那洪老丈这时心里也不知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生的那亲生闺女还不如这个半道捡来的小丫头,便叹了口气接过碗来道:“你这丫头跟着我们老俩口可是受苦了,瓜子儿不饱是人心,你弄来这吃食,自己吃不了几口,倒都叫我们两个老饭粒儿给拾掇了,真是.....”
花苗笑道:“你们两位老人家怎么这样说话?若不是你们收留了我,我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在街上做要饭花子呢,怕是要睡在破庙里了。要不是我躲在山里遇见了你们,这会子想是让那些人给找到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