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是一座存在了五百年的伞店!秋晓懵懵懂懂一脚踏进,秋晓踏进之后就再也走不出来,感觉比她的墓园,比她从小就习惯了的地方,比她产生了初爱的地方更要吸引她——秋晓就是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家园了!秋晓流连在每一面粉墙每一座房舍之间,秋晓在自己的家园里磨磨蹭蹭舍不得离开,同时看到一棵万年青,又看到一片桃花林,看到了轰雷掣电的暴虐和殉情花树的惨烈,看到万年青活了又死了,看到了玉蝴蝶的饮恨含冤,看到一场熊熊大火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这一切——秋晓庆幸自己终于赶在那场大火燃起之前看清楚了院门前精雕细琢的牌楼,凭籍着蔓延而来丝丝舔卷的火光秋晓一眼就看见了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古居。
古居?!
是古居!是古居!!是古居!!!
噢,古居,古居呀!
你竟然藏在这么深远这么不可捉摸难以企及的地方,你躲得好偏僻,好难寻啊!你竟然如此亲近,亲近得……真的……就是一座家园。世间哪一个女子都找不到你,惟有秋晓,惟有秋晓啊!
惟有秋晓会远离尘世,借着梦魇里不醒的心,拐弯抹角找到你,默默地,盯着你看;呆呆地,只认得家园。像是验证寓言,像是回到从前。
噢,古居,古居呀!
难道只有寓言才是真的?难道只有前生才是真的?
为什么,在我终于停住的目光后,竟然只看见了你的名字:古居!古居!!
而同时,在我鲁莽撞入的瞬间,一定有些什么被惊扰了,无法循形而视;还有些什么被唤醒了,无法确信确认;更有些什么,一直是藏在俗界的盲点里的,更让肉眼凡胎的我无从望其形观其态,时刻感知那份伟大的神秘以及超乎神秘之外的巨大定力——那只能是秋晓永久的遗憾了,秋晓一定会因为这些不可捉摸难以探询的遗憾而沉沦苦海。
噢,古居,古居呀!
为什么我不可以说我已经得到你了?得到那座家园了?那烈焰熊熊火舌吞噬的瞬间,我分明……也许……似乎……真的……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你……也记住了你,那白墙玄瓦的院落,那有着桃花林的家园,那红伞铺盖的……古居?!
古居不说话。
古居在一排排空座位前做他的评委。
古居怎么能够知道,在这短短的瞬间,秋晓已经神游过那个地方了。
秋晓终于可以说:我也是有家的人了,我已经紧紧地拽住了那个匆匆走进的瞬间,并让那一切在心中定格成永不苏醒。
永不苏醒!
但是偏有钟望尘在遥糊的肩膀:“秋晓,醒一醒;醒一醒,秋晓!秋晓!!”
终于醒了!
那一排排的粉墙不见了,墙下那些探头探脑的黄绿色的小草小花不见了;
那一幢幢的房舍不见了,院落里那些经年沧桑的门窗、廊柱和牌楼不见了;
那一匹匹的红纱细绢不见了,落红成阵的伞店不见了;
还有那些欢歌笑语的人家,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都不见了,不见了!
“哦,望尘,你赔我一个好梦!赔我一个梦里才有的家园!”
钟望尘急得要去摸她的额头:“秋晓你一定是病了,让我摸摸看是不是发烧了?”
他温柔地摸着秋晓的额头,有点不知所措:“哦,秋晓,你怎么啦?我们回家吧,回到我们自己的家里去。那是高尔基路的一个非常美的小小院落,曾经盛开过紫薇,后来又有过相思树,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和一个善良极了的叔叔,他懂得一些非常有趣的乐器和锣鼓调,肚子里有一整套的古琴谱,他的名字很怪可是脾气极好,他叫‘张灯’,他和妈妈都会唱商州的花鼓戏。哦,对了,还有一个姑姑,我一定要让你最先见到姑姑,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了,常年住在她的小楼上,像是不食人间烟火,寂寞时就绣花,高兴了就弹琴——噢,你知道吗她最近突然迷上了……”钟望尘顿住了,突然有一种醍醐贯顶的清醒:“迷上了……胡笳!”
“胡——笳?!”秋晓一字一板地,似是震惊,似是迷惑:“是那种……他……古居……曾经说过的……胡笳?!”
钟望尘的眼睛坦坦荡荡,纯净似水:“对呀!我还找过古居借过胡笳曲谱呢,全都是给姑姑借的,《出塞》有了,《入塞》也有了,《凉州》、《折杨柳》、《北狄遐征》和《胡马长思》全都有了,我还想跟古居借《胡笳十八拍》呢,古居说这不是胡笳演奏曲……”
秋晓仿佛是第一次知道,有很多事,她原本是不知道的。
可是望尘,你真的能给秋晓一个家吗?
一个让秋晓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家,一个前生就去过的地方。
那里不可以有往事,绝无回忆,绝无人迹,只有玫瑰,大片大片的玫瑰,满园芳菲的玫瑰;只有红纸伞,铺天盖地的红纸伞;还要有爱情,一生都享用不尽挥霍不完的爱情;还要有粉墙玄瓦,牌楼廊柱,还要有风卷云涌的神秘气息,让你的秋晓重回那一刻初见家园的亲切与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