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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可顾虑的？迁就是了，你儿子有的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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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爹叹了一口气，“你妈有遗嘱，她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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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呢，以前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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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沉吟了半天，边叹气边说：“唉，说来话长啊……文革的时候，我被错划成了右派，你姥爷怕你妈跟着我受牵连，就动员你妈跟我划清界限，这事儿你不懂，就是解除婚姻关系，离婚呗……你妈不同意，一直跟你姥爷闹别扭。你姥爷是个火暴脾气，从老家赶来把你妈打了一顿，揪着她的头发让她回老家教你妈死活不跟他走，你姥爷索性去找了你爷爷。你爷爷没什么文化，一听这事儿，就来劝你妈离开我，可能是话说得刻薄了点儿，你妈就跟他吵起来了，你爷爷一怒之下就说了，我们老杨家没你这个儿媳妇，死了也不准葬在祖坟。你妈伤心了，直到去世都没结开这个疙瘩，她不愿意见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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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懵了，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茫然地看着我爹，一句话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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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还想说，见我不吭声就打住了，转话道：“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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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蔫蔫地回答：“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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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说：“我的意思是，把你妈迁回祖坟，我跟你大伯商量过了，你大伯同意，他说以前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过去了，哪有自家媳妇不回祖坟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嘛，再革那阵，啥事儿没有？要记仇的话都不用过了……本来呢，这事儿我还不着急，你看，二子这么一闹，再不迁回去怎么办？怕的是二子隔三岔五地去找你妈，不迁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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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我说，“你定个日子，咱们一起回去办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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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我都定好了，年初三吧，权算出了趟丈人门。”我爹舒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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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睡得死沉死沉的，他硕大的脑袋把我的胳膊都压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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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拿过一个枕头给我垫在胳膊下面，喃喃自语：“睡吧，睡了就没有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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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爹的烦心事比我还多呢，从小到大，他在我和我弟弟的身上把心血都要熬干了……我想起我爹第一次去看守所接见我时的情景，那天的天气好象很冷，风裹挟雪花打着旋儿飞舞，我爹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蹲在那里，像一头累倒了的老牛；我看见我爹抱着我弟弟躺在泥泞的监狱门口，一声一声地嘶喊，我要见我儿子，我要见我儿子，泥水溅到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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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进来了，摸摸我弟弟的脸，然后冲我一挤眼：“济南那边来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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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弯着腰想来替换我，我紧紧抱着我弟弟，不让他动，抬头瞪金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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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把眉头皱得像座山：“你得去呀，送货的我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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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一把抢过了我弟弟：“忙你的去，这儿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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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金高急火火地说：“刚才那五跑来告诉我，小杰从外地打了电话，好象很着急，让你马上回去接电话。杨远，是不是威海那边的生意没谈好？不行的话，我带几个兄弟过去，咱们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不信拿不下几个鱼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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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吾了两声，专心开车，我不想让他知道小杰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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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雪被车压得成了冰，很滑，车行驶在上面像乌龟爬，急得我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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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也很着急，不停地转动脑袋四下乱看，突然他嚷了一声：“你看，那不是那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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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我顺着他的指头往外看，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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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了晕了，彻底晕了，”金高嘿嘿地笑，“这不完蛋了嘛，摆小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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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胡子站在路边的一辆三轮车旁边，胳膊上搭着一大摞花花绿绿的羊毛衫，迎着砂雪大声叫卖，嘴里喷出的雾气，像是掀开了热锅盖，腾腾地往上窜。他的脑袋上套着一个针织帽套，猛地一看像一只卷在脚尖上的黑袜子，起初我以为他腮帮子上的胡子还留在那里，仔细一看，原来他已经把胡子剃干净了，脸上遮挡着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