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茹毛饮血’,捉到什么吃什么,如果他们和他们的子孙不追求口味,不追求享受,不追求欲望,满足于现状,那么何以会有今天丰富无比的各大菜系?为什么今天的人们不去茹毛饮血?”
“再往深里说,如果我们现在真的实行‘存天理,灭人欲’,完全不折不扣的执行,不再追求美食,那么饮食技巧又会停滞不前,万古不易了。但是我们有什么理由认为我们现在的饮食就是最高水平的?我们有什么权利让子孙后代吃跟我们一样的饭食?他们难道没有权利选择吃更好的饭菜?”
刘宗周冷笑道:“满足于口腹之欲,穷极技巧,那么人生于天地之间,岂不与禽兽无异?”他是气极了,口不择言,竟敢对这网虫说出这话来。
网虫却毫不在意:“欲望也分两种:一种是合理之欲,一种是不合理之欲。像吃饭,合理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追求饮食之精美,有何不可?这就是合理之欲;反过来,如果不择手段,超越现实,穷奢极欲,甚至搞‘酒池肉林’,那就远离了美食的本意,这就是不合理之欲。先生显然搞错了‘欲望’和‘不合理欲望’之间的区别,况且,有几个人会仅仅‘满足于口腹之欲’而没有自己的追求?那不真成了猪了?退一步讲,如果有本事让一家人吃得好好的穿得暖暖的,又有什么不好?‘民以食为天’,这是古来明言,难道也不对吗?”
“要我看,人类的合理欲望使人类去认真奋斗,比如一个小伙子想要娶一个漂亮媳妇,可是家里没钱没房子怎么办呢?他就认真的开荒种地养鸭养鸡养猪,又勤动脑筋,把自产的鸡鸭猪菜运到城里出售,赚更多的钱,最终因此致富,娶上了漂亮媳妇,请问这件事当中,小伙子的合理欲望错在哪里了?”
“进一步阐释下去,就必然带来一个结论;如果人人都为了合理的欲望,而努力奋斗,那么我们常说的国强民富,不就容易实现了吗?所以,为商者必欲赚钱,为官者必欲晋升,为农者必欲多产,为工者必欲涨工钱,为将者必欲立功,正所谓‘理者,存乎欲者也。’凡事为皆有于欲,无欲则无为矣。有欲而后有为,有为而归于至当不可易之谓理。无欲无为,又焉有理?”(网虫这里面引用了清朝大学者戴震的语句,以加强自己论证的严密性,当然,在这个时空里还未出现的戴震是不会计较的。)
刘宗周没想到一个酒鬼皇上竟然这样博学强辩,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在那里瞠目结舌;
李三才倒是镇定自若,笑道:“人人皆有欲望,但是,欲望如同火焰,人心却似木炉,以有限之心防,容无穷之欲望,热火熊熊之时,岂问合理无理呼?”他是东林代表人物之一,出口成章,毫不惧怕网虫。
网虫笑道:“木炉易燃,铁炉不化;铁炉纵化,还有石炉。欲望虽易涨,但法律似铁炉,对于因不合理之欲望引起的行为,完全可以通过法律加以控制;同时辅之以教化,明之以大理,这就是石炉。心防无限,又岂能尽破?”
李三才笑道:“以法治国,历史上商鞅王安石都搞过这一套,结果呢?作法自毙。一代强国秦国法律密如蛛网,结果呢?赭衣遍道,道路以目,最后二世而亡。人欲如火,无穷无尽,无边无沿,无始无终,无法无天,法律总是落后于人欲,一旦人欲泛滥,哪里能够阻止?还是圣人说的好,我们要以‘灭人欲’的勇气,来达到‘存天理’的目的,安守本分,自然可享太平;勇于护道,自然大理名扬。”
网虫紧接着说到:“世事难料,总是利弊相缠,商鞅变法,使秦国脱颖而出,最后吞并六国,开万世基业,其后,秦始皇好大喜功,秦二世形同白痴,加上李斯无德,赵高弄权,法律成了他们虐待百姓的工具,所以黎民生意日艰,最后只能揭竿而起。”
李三才道:“如此说来,就是法律也有不足之处,难以阻挡人的欲望的疯狂发展,试问秦朝有哪一条法律,能够阻止秦始皇修建长城?”
网虫紧跟着说道:“秦朝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们未必就做不到!秦朝的皇帝不受法律限制,而大明则必须立法限制皇帝的行为!从皇帝开始限制不合理欲望,则天下事有何难做?”
李三才道:“皇上受命于天,皇权岂能受限?皇权受限,则天下无主;天下无主,则必然群雄并起,争做天下之主!人间法律,不可以用来限制人主!”
网虫笑道:“法律限制人主,未必是祸;历朝历代的昏君,如果得到法律的限制,想不至于灭亡得如此之惨!人间法律,就应从人主开始限制,方能统御黎民,否则,王子犯法不能与庶民同罪,则天下事皆无照章办理的道理了。”
众人傻呆呆的看着万历朝最激烈的一场君臣辩论,心里面却是大骂不止:你们两个昨晚上是不是被老婆踢下床了?怎么这么大火气?不就是让不让寡妇嫁人吗?看你们争得面红耳赤,而且离题万里,从是否鼓励寡妇改嫁一直跑到是否应该依法治国上,看来今天这个会议只能不欢而散了!
果然,沈励看网虫和李三才两人剑拔弩张争论不休,生怕网虫情急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比如一声令下把老李推出去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