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晚上,乔秀女在院子里逛,远远看见中宫那边的夜清宫——院子东边能看见的,靠山的那座——便想去瞧瞧。冰儿哪敢让她去啊!宫里规矩,秀女进宫一月之后,得上头的允许才准私进中宫,再加上那夜清宫更是宫中禁地——小主您可千万别去,那夜清宫,除了皇上本人,其他人是概不能进的。"
若水心中一紧,只觉呼吸有些急促:"其他人都不能进?"
笙儿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妥,依然道:"是啊。就是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在皇上的强烈要求下,也无人能进这夜清宫,下了旨,若有人进了,定是死罪不饶的——却不知是为何,这夜清宫并无人看守。照理,皇上该派人严加看守才是。"
……
无人能进,却又无人看守。
若水心中忽然有些微酸。
连锦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罢了。
如今再不该去想这些,他是个害你国破家亡的人,你心中该恨他怨他才是的。
是啊,他把你的父亲,一国之君,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拉了下来,关进道观——出生就被当做未来国君的父亲,享尽了荣华的父亲,不知他是如何面对这一切变故的,他该是伤透了心吧?
夜清宫。
"父皇,清儿不愿嫁给那连锦年!"华清将自己缩进父皇的怀里,撒娇道。
"胡闹!这连锦年有什么不好?仪表堂堂,才华横溢,还是容妃的外甥,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姻缘。"皇帝宠溺地捏捏她的脸,语气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世间的好男子多了去了,又不止他连锦年一个!"最讨厌的就是那容妃,平日里在后宫与母后作对,一心想坐皇后之位,居然要她嫁给她的侄子?简直是笑话!
"连家在武林中威名赫赫,你嫁到连家,这武林中事父皇就无须操心了。"皇帝晓以大义,"国泰民安,难道不是华清心中所愿?"
哼,说到底还不是政治联姻。
华清心中不屑。
"那父皇还有那么多女儿,五姐六姐都还未出阁,八妹九妹也已经长成,为什么偏要女儿嫁?"这容妃一向讨厌自己在父皇面前得宠,如今却如此热情地想让自己成为她的侄媳妇,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怕是在宫里动不了她,找个法子把她送出宫去,到时那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连家指明了想娶朕的清儿,朕哪有随便嫁其他公主的道理!"
哎。看来软的是不行了。
华清柳眉一竖:"不嫁不嫁就是不嫁!若是父皇讨厌清儿了,想把清儿嫁出去眼不见为净,清儿就离开这皇宫,到皇陵去守着老祖宗的牌位去!"
"你……"皇帝头痛,干脆软的不行来硬的,"胡闹!朕乃一国之君,答应的事亦能出尔反尔?你乖乖在夜清宫待着,三个月后如期出嫁。"言毕拂袖而去,只留华清在身后气急,把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若是就这样乖乖就范,那她还是在宫中霸道横行了十三年的华清公主吗?
回忆慢慢涌现,抑制不住动了回夜清宫故地重游的念头。
趁夜悄悄去一次,应该没有人发现吧?
若水悄悄起身,换了件素白的流苏长裙,外又披了条薄纱——自然与她还是公主时所披的不同,质地粗糙了不知多少——发髻也没心思绾,只散漫地披着。提起一盏小灯,想了想又放下了。这院子离进中宫的门并不远,点着灯万一叫人瞧见了不好。
准备妥当,便悄悄地推开门。朦胧夜色中看见院门并未关上,前头容兰姑姑的屋子里依然灯火闪耀,心中深吸一口气,踮着脚尖子一阵风似的窜出。凭着白日的记忆,不多时便进了中宫。此时刚过亥时,宫门尚未关闭。
进了中宫,走了不一会儿,若水便轻车熟路起来。
毕竟是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虽然有不少改变,依然是熟悉。
依着记忆,若水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夜清宫前。
如今还在雨季,宫后山上的瀑布水量充足,随着暖风飘洒,若水的脸上细细地蒙上一层水,清冽冰凉,身子顿时舒服了不少。
伸手推门,原色的沉重木门发出轻微的声响,缓缓而开。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酸酸涨涨,满满得几乎要溢出胸口。
展现在眼前的是鹅卵铺的小路,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草丛间零星地开了点白花,在夜幕中不甚明显,只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夜来香,在华清住进夜清宫之前便种了在这条小路边,夜晚走过时,总是能闻到这样的香味。
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