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原来以为他走了,没想到竟然还在。
“我可要走了,”她看了姚力一眼, “你怎么办?”
“反正已经这样,他们都走了,我只有来找你了。”
姚力昨晚和家人吵了一架,都是为了丁香的缘故。他对父亲说,留在丁香身边是为了照顾她,找机会尽量劝她回心转意。话虽这么说,他知道丁香的脾气,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即便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你这是何苦呢?”丁香说,“我能照顾自己。”
“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走,”姚力从身后取出一朵玫瑰花,“花店都关门了,我在人家院子里偷摘的,还被狗追着咬。”
“有一天你若后悔了,”丁香有些感动,眼睛一红,低声说,“可以随时离开我的。”
“我不会离开你的……”姚力说。为了表示诚心,便拉着她的手去了教堂。
2燃烧的城市,分手
船溯西江、桂江而上,一路停靠码头,装货卸货,行程便拖得漫长。战事起后,内地物价涨了不少,经营水面业的老板狠发了一笔财。上水的船,装的是棉纱和洋杂等紧俏商品。下水的则运山货和药材。
一日三餐都是船上厨娘做的,只是和船工们分开吃。船上的饭菜简陋,没有什么油水,大家有时也从岸上买来一些肉菜,相互分享。
厨娘其实就是船老大的女儿,甩着条长辫子,在船工的目光中挺着胸走来走去。那些船工,虽是下人,衣着倒也整齐,都是官青布唐装。
冬天水小,遇见浅滩,船工光着膀子到岸边拉纤,喊着抑扬顿挫的号子。
丁香和姚力靠坐在舱板上看风景。沿途景色宜人,南国的冬天,依然是山清水秀。人们也暂时忘记逃难的艰辛,尽情欣赏奇山秀水。而且远离战场,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对前程也乐观起来。
两人是准备去投靠丁香的大舅舅一家的。大舅舅在重庆政府里供职,大舅妈和家人却住在昆明。两人需要先到桂林,再转到昆明。桂林有丁香的一个女师同学曾慧敏,丁香预先发了电报,她也回了电报,表示欢迎。出门在外,有人照应最好,而且听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两人是准备多住些时日的。
“我们是把逃难当作旅行了。”丁香笑道。
姚力也笑了,不过丁香看得出,他笑得有些勉强。
“后悔了?”
“怎么会呢?”姚力摇摇头,“只是有些头晕……”
他是什么都要晕的,晕机,晕船,晕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幸好内河船不是海船,他晕得没有那么厉害,还能听丁香说些笑话。而且听说桂林已经有直航昆明的飞机,那样可以减少些舟车的劳顿。
一个月后,船到梧州。再往上游,河道狭窄,滩多水急,即使改乘轻便的民船,也需要多费些时日,于是大家都改乘汽车经柳州到桂林。
战时汽油紧缺,内地跑长途客运的多是木炭汽车,像只乌龟慢吞吞地爬行,有时爬山路,还要乘客下来推车。
姚力吃了晕车药,一路上昏昏欲睡,有时斜靠在丁香的肩膀上,有时侧躺在她腿上。他在梦中紧紧抓着她的手,一直不放。
丁香低头看着姚力。她知道他的软弱,也起了怜惜之意。这怜惜是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比爱恋来得牢靠。他和她不一样。他从小就没有选择,都是按照家人的安排一步步走过来。读书留学,结婚生子,子承父业。这是一条坦途,他可以毫无坎坷地走到底。他也因此失去了魄力与锐气,是规规矩矩的,凡事依靠别人出主意。他跟着她,说是要保护她,其实反倒是需要她来照顾的。
车窗紧闭,木炭汽车一摇一晃,丁香望着窗外出神。枯黄的稻茬立在干裂的田里,远处是苍莽突兀的山峰。风在空旷的田野里呼啸。
空中有一只黑色的大鸟,逆风而行,努力拍打着翅膀,身子却定在原处。
丁香心里陡然有些落寞。
人在旅途,心也似在空中漂浮着,无依无靠的,如同那只大鸟。那风中苦苦挣扎的鸟的影子,一直印在她的脑里。她隐约觉得,那是一种意象,似乎预示着她的命运。
到桂林郊区已是黄昏,他们远远看见绮丽的晚霞,将城市衬托得如同仙境般夺目。近了,才看清是满城的大火。
汽车在南门外停住。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哪里是美丽的仙境,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丁香揉着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那是真实的景象。
桂林刚经历了最惨痛的一次轰炸。那天中午,十几架日本飞机,在城里多处投下炸弹。桂林的房屋多数是砖木结构,连成一片,而且街道狭窄,火头轻易从街道这边跳到另一边,火势迅速蔓延,无法控制。烟火在城市上空翻腾,火蛇在房屋间游荡,大火从中午一直烧到第二天凌晨。
火光直冲天空,云层好像也在燃烧,将恐惧蔓延开。原来以为逃到这里会远离战争,会得到和平的生活,但是这个燃烧的城市,将人们心底里的希望彻底粉碎。
“逃难,逃难,逃到这里来受难……”有人低声说。多数人保持缄默。
幸好汽车站没有被火烧,而且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