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低阶员工不会知道他是谁,高阶管理阶层目前也都很称职,又何必前去打扰,闹得大家鸡飞狗跳。
他清晨五点半起来晨跑,从八里水岸经过长长的堤防,一路跑到不知名的公园,浑身大汗的他本来想进会员俱乐部去冲个澡,顺便享用美味的早餐,却出乎意外的看到她。
那个他不知道名字印象却深到不行的女子。
小公园净是打太极拳还有跳排舞的欧巴桑、欧吉桑,她一个人坐在浓密茂盛的树荫下边咬三明治边看报纸,不知道看到什么连忙翻找包包里的笔,一拿出来才发现已然没有多余的手,只好用嘴把笔盖咬掉,吃到一半的面包放在膝盖上,神情专注的在报纸上画圈圈。
这么早已经打扮整齐,可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白领上班族。
“你一个人在公园吃早餐?”
“嗯啊。”几乎把头埋在求职栏中的人很松散的回应。
“你很好养,一块三明治就打发了?”
“我也很想念公主家丰富的早餐,你都不知道他们家的厨子手艺有多好,我这阵子肚子都给养刁了呢。”
好大一声叹息,虽然也不过几顿饭没吃到,却仿佛隔着千年的时空。
申无敌表情怪异的扭曲了下。
她确定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很显然~是不知道,因为她恰恰扬起焦距不是很集中的眼对上了他。
他看见了那张被物尽其用的报纸,上面红色的圈圈真的不少。
她在找工作。
“听起来你好像碰到困难?”他压抑自己的声线。
“没有人愿意请我,我已经很退而求其次了,就连清洁公司的清洁工我都去应征,他们也不要我,再过一阵子不只喝西北风,恐怕连住的地方也成问题了。”这人好好,居然愿意听她诉苦。
虽然爷爷一再交代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用不着一直草木皆兵吧。
“这么严重?”
“是啊,都是那个男人害的,要不是他,我起码还有个地方住,被他一搅和,我有预感快被扫地出门了。”她忿忿的捋拳凭空挥舞了下,好像这样就能把满腔的忿意消除。
“哪个男人?”虽然不想对号入座,但她说的人不会是他吧?
“公主好好一门婚事被我搞砸了,曾爸跟曾妈每天都摆脸色……你……哪位,我认识你吗?”她竟然对着一个晨运的陌生人大吐苦水,她是憋疯了还是怎样?
吃完那顿荒腔走板难以下咽的相亲饭,和蔼可亲的曾爸、曾妈再也没给她好脸色,她突然从受欢迎的客人变成人人喊打的怪兽。
说是一门好好亲事被她搞砸了,要是她没跟着去凑热闹,女儿应该可以很顺利的嫁入豪门,富上加富,有钱到流油诸如此类。
两面不是人呐。
每天要被盲目的流弹扫射不要紧,反正天天早早躲出来,不过照她求职不顺的惨状看来,不用多久她真的要落魄到去住台北火车站了。
唉,不公平、不公平!
她无知的到处碰壁,后知后觉的才知道她是个没身没份的“外籍人士”。
听起来很拉风吧,悲惨的是,外籍人士在这块土地上只能暂时居留,别说找工作,就算打工也算违法,她的身份这么黑,没哪个公司行号敢冒险请她,就算一再退而求其次,什么都不敢要求了,可是就连小面摊的洗碗工人家也一口回绝,说他的小摊子不敢雇用非法劳工。
呜,她居然成了非法劳工。
哀哉!
“这么惨”还真是出人意表啊。
“啊,我刚刚说了什么吗?”猛然回过神来的汪靓靓可没想到自己一字不漏的把受到的不人道待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明明她刚刚只是用力回想了一下不是?
不过——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可是我在这里又没多少认识的人……”
对人家推心置腹了半天,现在才问人家何方人氏会不会有点迟?
“你不认得我?”申无敌实在觉得有趣。
看她微微张了嘴还有瞪大眸子的表情,不像假装。
“我应该……认识先生……您吗?”有人结巴不说,连敬语都用出来了。
汪靓靓霍地站起来,放在腿上的三明治还有笔啊报纸的,所有的东西全掉在地上。
也是,回老宅子的第一天,他就把满嘴大胡子给刮了个干净,但他这么大嗓门没变啊,她真的完全认不出他来吗?
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