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三人回到洛阳城，将两天来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一发告诉胡老汉，胡老汉沉吟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书院来人请吕才子回去，吕才子便随那人走了。芳草说："我得休息一会儿。"秦玉心中不爽，便去大街上散心。
他刚走到街中心，听见有人叫："公子，公子"秦玉寻声望去，原来是乞丐黑三。黑三笑道："公子愁眉不展定有心事，黑三陪公子聊聊罢。"秦玉见黑三豪爽，当下也不多言，买了几个包子拎壶酒就来到墙根。
黑三一口包子一口酒，吃得欢畅无比。路人见一个公子模样的少年和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坐到一处甚是奇怪，两人谁也不在意，只是高声谈笑。
秦玉说："你怎知我有心事？"黒三笑道："我黒三行乞多年，也算资深乞丐，谁有啥事我一看便知，公子爷不妨对我黒三明言，让黒三替公子爷分忧解愁。"秦玉遂将事情从头到尾详说一遍。
黑三知晓秦玉心事后，宽慰道："衙门自会处理此事，公子莫要放在心上。"秦玉说："案子破不破无所谓，只是……我丢人了啊。"黑三一笑，没有说话。秦玉看黑三膀阔腰圆，络腮胡子如刀戟般突兀直立，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忍不住说："你怎么做乞丐啊？你做个扛大包的苦力也能挣钱，干嘛非要讨饭吃？" 黑三喟叹一声："看透人世，心灰意懒了呀！"秦玉问："看透什么？"黑三说："我老婆跟人跑啦。"秦玉不想触及他的伤心往事，也没多问，可黑三却道："你可知她跟谁跑了？"秦玉摇摇头，心说，最坏也就是跟你老爹跑的。黑三接着道："跟我妹子跑啦！亲妹子啊！"这个又黑又壮的汉子脸上露出痛苦万状的表情。秦玉愕然，失口道："这算哪门子事？！"黑三说："哪门子？我老婆爱上我妹子啦！"秦玉惊道："女人也好这一口？"他只知道一些王侯贵族养娈童，却不知女人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黑三愤愤地说："那日我见老婆胸口刺了只蝴蝶，便问谁刺的，他说是妹子刺的，当时也没多想，过几日，见妹子脖颈后也有只一模一样的蝴蝶，问她刺那玩意儿干嘛，妹子说是我老婆给刺的。这不……过了两个月，两人都没影儿了，留下封信，说啥两人比翼双飞去了……"秦玉喃喃道："好厉害的刺青！"黑三奇道："啥？"秦玉说："女人心理最是奇特，刺青刺在肌肤上并无他，若两人都刺上了相同的图案，这刺青便刺进了心里，无形中沟通了两颗寂寞的心，加深了感情，跨越了性别的鸿沟，像正常人一样男欢女爱……"
秦玉沉浸在忘我的心理分析之中，黑三一扯胸前破烂衣襟，露出黑乎乎毛茸茸的胸膛，大声道："鬼刺青！我也有！"秦玉侧头一看，看见黑三胸膛上刺着一只吊睛白额老虎。秦玉说："你要是比你妹子先刺蝴蝶，你老婆说不准就嫁鸡随鸡，不跟你妹子跑了……"黑三说："这是我老婆走后我才刺的，花我二钱银子哩！"
秦玉回到家中时，天边已薄暮冥冥了。他想着刺青的事儿，吃饭都心不在焉的。胡老汉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儿，说："嗨嗨，那谁，中邪啦。"秦玉说："胡老伯，女人也会喜欢女人，你知道吗？"胡老汉一怔，说："怎么这么问？"秦玉说："黑三的老婆就跟着小姑子跑了。"胡老汉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有人不喜欢人，却喜欢狗、猫、桌子、镜子菜刀剪子啥的……"芳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爹您真没正经。"胡老汉正色道："你没见过怎知没有？——我有个老姑，终身未嫁。她从八岁起胸前就挂个小镜子，一直到她八十岁寿终正寝都没摘下过，每日抚摸赏玩，她不与人接触，更不出门……还有我二大爷，也是一辈子没成亲，养一辈子的猫……"秦玉说："当年王羲之养鹅成痴也没见他不成亲，离群索居的啊，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也是有妻儿家小的……"胡老汉说："俗人的痴比不得高士的痴啊。"秦玉说："为什么会这样？"胡老汉说："我猜测一定和人幼年的经历有关，幼年是畸形，长大自然还是畸形……我老姑从小无人作伴玩耍，偶尔看见镜子中的自己，便觉有人陪伴，小时不知镜中人是自己，可长大后就丢不掉镜子了。就像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很难再更改。"芳草听得入迷，粥也忘了喝，秦玉用筷子敲敲盘边儿："嗨嗨，那谁，粥凉了没？"芳草回过神，问："爹，那你说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是咋回事儿？"胡老汉笑道："这问题是一个大姑娘问的吗？"芳草满面通红，说："人家……好奇嘛。"秦玉说："胡老伯您还是照直说吧，芳草这种说话的口气实在让人发毛。"胡老伯说："这我也不太懂，历史上有许多王孙贵族名士文人都养娈童，我琢磨着是不是他们吃饱撑得没事干想找点不一样的感觉？估计还是和他们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生于胭脂水粉之地，到处都是恭顺温柔的女人，个性难免不被浸染，变得女人气些；把自己当成女人，自然会爱上男人，可男人一般都性情莽撞言谈粗鲁，少年男子便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女人……我虽然没见过，没听过，大致也当是这个意思……快吃饭吧，都凉了。"
秦玉举着筷子，忽然想起大夫人的叹息和小妾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