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缓了速度,邓丽君那迷惘的目光透过车外案案雨帘朝公路的左侧望去,那里是一座宽敞的校园。在冬季里空旷的校园内寂寥无人,也许是旧历年的缘故,从前邓丽君所熟悉的金陵女子中学内,并无从前学友穿梭的景象。一幢灰色的教学大楼静静地矗立在校园深处,楼前偌大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细雨如雾。
邓丽君记得她在出道前,曾经在这所学校里读了一年多,虽然她后来因为唱歌不得不中途辍学,可是现在已经成了名歌星的邓丽君,在内心深处仍然对学校、草坪和教学楼后面的一流人工湖充满了难忘的深情。
邓丽君自从那夜在台北的“中视”主持《每日一星》节目后,果然如同事前所预料的那样,很快就在台岛上激起了较为强烈的反响。电视观众们亲眼见到能歌善舞的邓丽君,都非常喜欢她。她的情影光彩照人,台湾的报界都纷纷称她为“天才女歌星”。就在邓丽君为走上电视而沾沾自喜的时候,父亲邓枢有一天忽然对她说:“阿丽,你还是去唱歌吧,不要再拍电视了!”
“这是为什么?”邓丽君颇感困惑。
“是你的老师常先生来找了我,”邓枢说:“现在我才感到,常先生是个好人。他是真正从内心里对你负责的人,他对我说,‘中视’让你当主持人是一种不可取的商业行为,他们让你当主持人可以省去许多开支,你成了他们廉价的广告。而且,依常先生的眼光来看,你的天分是在唱歌而不在做单纯的节目主持人。现在台湾的电视主持人多如牛毛,你如果投身到那里去很难出人头地,而你的独特之处在于你有很好的唱歌才能。常先生说,你现在只有一心投入到练歌上来,将来才有可能成才!”
“哦?”邓丽君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劝阻,因为她在“中视”的《每日一星》节目上一露面,就好评如潮。在她没有过完“电视瘾”的时候,邓枢的话对她来说就如同兜头泼来一盆凉水。
邓枢说:“阿丽,这是常先生的好意,你不能任性。他之所以在这种时候来泼你的冷水,是要你不走人生的歧路。我也是希望你不被眼前的一点利益所诱惑,认定唱歌这一条路走下去,将来必有出头之日啊!”
“小姐,开车吗?”司机见邓丽君将头探到车窗外,贪婪地向金陵女中旬校园里张望,他只得将“的士”缓缓地停在女中的大门前。
现在他看见渐渐沥沥的小雨已经打湿了女乘客的头发,有心发动汽车又迟疑地收住了手。
邓丽君并没有听清司机的提醒,她那双漂亮而幽深的大眸子定定地凝望着雨中的教学楼。在她的少年时代,她曾经在这幢楼里得到许多知识,但是,邓丽君在这所校规森严的女子中学里,也受列过一次较为严厉的训责。在她的眼前又闪现出一位中年女子冷峻肃然的面容,她那双被近视镜片罩住的眼睛迄今想起来仍令邓丽君心寒。
那是1968年春天的一个上午,邓丽君被这位严肃的女校长叫进了她的办公室。
“邓丽君,你知道我们金陵女中的历史吗?它自民国初年在南京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是所有女学生渴望的最好学校,在这所学校里培育了数不清大有作为的女科学家、女数学家和女企业家。这些女学生之所以成才,全是因为她们在校学习时严格地遵守金陵女中的校规,可是你呢?你为什么屡次地为女中抹黑?”女校长劈头盖脸的训斥,使本来胆小的邓丽君战战兢兢,脸色煞白。她怯怯地后退到门边,猜不透校长的心思,更不知道校长为什么如此大动肝火地认诉她。
女校长不依不饶地说:“邓丽君,你为什么不开口?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向你来申明校规校纪吗?我说你给金陵女中抹黑,是说你作为一名在校的学生,不应该在课余到歌厅里去卖唱。你懂吗?
你那样做就是一种可耻的行为,作为校长我是坚决不能允许的!“
“可是我……我又怎么能够从此不唱歌呢?”邓丽君伤心地饮位起来。因为她从女校长那声色俱厉的口气中,已经感觉到她继续唱歌可能面临着一种可怕的危机。自从13岁开始,她已利用每天傍晚到深夜这段时间,由母亲赵素桂陪伴着到台北市区内的三家舞厅里去唱歌了。她小小的年纪,在课余的时间里本来应该在家里的灯下复习当日的功课,完成老师所布置下来的作业。做完功课,她也应该呆在家里的,与父母兄弟们共享天伦之乐。然而,邓丽君知道家里的情况,全家七口人只依靠父亲每月领取的些许薪金,经济长期抽据。她的三位哥哥长安、长顺、长富都在大学或中学里就读,费用昂贵,小弟长禧也在读小学。这样一来,本来连全家糊口尚难解决的邓家,再加上5个子女的昂贵学费,简直是无法生活。赵素桂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说服丈夫,每天烙些大饼到街上去卖。
可是这一点微薄的收入对于邓家来说宛如杯水车薪。
“阿妈,让我到歌厅里去唱歌儿吧!”有一天,邓丽君看见父亲在房前唉声叹气地抽烟,母亲愁锁双眉地伏在床上偷偷地掉泪。在昏暗灯影里做功课的邓丽君无论如何也难以用心,她呆呆地托腮独想心事。后来,她蓦然间眼睛一亮,凑到赵素桂身旁说:“我看见许多像我一样大小的女孩子,每天都是到歌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