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稍越雷他一步,就可能粉身碎骨,招来灭顶之灾。事情如此明白,卢绛还说他有两全之策,这倒使他大惑不解了。不过,在他思想深处,仍朦朦胧胧地升起一线希冀,既不得罪宋朝,又可剪灭吴越,然而这又谈何容易!他把目光转向卢绛,问道:“卿说有弥合之法,究竟如何弥合,孤愿闻其详。”
“臣早已筹划多时了。”卢绛似乎预料到后主会对此提出疑问,便胸有成竹地说:“臣请诈以宣(安徽宣城)、款(安徽橄县)二州反叛,臣举兵之日,国主即布告中外,声罪讨伐,措辞愈是激烈,愈能掩人耳目。国主可于同时向吴越借兵平叛,吴越鲸吞我国,正苦于无隙可乘,必然发兵前来。国主可派精锐部队,于其必经之路埋伏,以逸待劳,乘便邀击,臣再率兵从背后掩杀,事无不济者。”
“就算卿能稳操胜券,那以后呢!”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踏平吴越,与宋朝分庭抗礼,划江而治。”
“如果宋朝不允呢,卿可有万全之策?”
“以江南之大,积蓄之多,只要士马精强,就可与宋朝周旋。何况我朝有长江天堑可作屏障,宋军舟揖无多,其士兵多系北方之人,不习水战,无法施其长技,彼兵虽盛,能奈我何?当年周瑜以五万士卒败曹孟德八十万大军于赤壁,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传为历史佳话。我朝将士只要戮力同心,一定能力挽狂澜,克敌制胜。”
后主听他说完,婉转他说:“卿策虽妙,可惜都是画饼,成功与否,尚在未定之天。孤为社稷计,不敢轻举妄动。林仁肇为孤划策,与卿颇为相似,难为卿等为孤分忧,赤心辅国,忠贞无贰。只是孤志已决,与宋朝修好是先帝既定之策,孤不能更改,望卿等体察孤之苦衷。”
陈乔见后主不纳卢绛之言,走上一步,声音颤抖着说:“国主所虑,不无道理。但臣窃以为今日之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扑杀猛虎,必为猛虎吞噬,二者必居其一,没有回旋余地。恳请国主收回成命,纳卢绛之言,江南社稷就绵延不绝了。”
卢绛也激动地说:“明日没有岭南,后日岂有江南?与其受宋朝刀兵之苦,何如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
后主站起来,以不容置辩的口气说:“孤不负宋,宋岂负孤?卿等勿生疑虑,好生去吧。”说着径自下殿,置陈乔、卢绛二人于不顾,在内侍簇拥下,走出澄心殿,向长秋宫去了。
陈乔、卢绛面面相觑,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卢绛欲追往长秋宫再谏,陈乔知道已经无可挽回,把他拉了回来。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转眼到了开宝四年(971年)。这年二月,宋军兵临兴王府城下,南汉主刘獾势穷力蹙,素服出降,被递解至汴京,南汉六州十县之地,尽入宋朝版图。宋将潘美等屯兵汉阳,休整士卒。大将皇甫继勋献计,先用重金打通宋朝宰相赵普的关节,让他在赵匡胤面前为江南说项,然后再派大臣前往朝贡,宋朝便不会难为江南了。后主采纳其议,以银五万两秘密送给赵普,但在遴选使臣的问题上,后主却有些踌躇了。他首先想起了冯延鲁,此人老成持重,能言善辩,上次出使宋朝,不辱使命,颇得朝野好评。只是他最近染疾,已经多日不曾上朝,不知是否痊愈,便命人驾车,直奔冯延鲁府第而来。
冯延鲁瘦骨嶙鳞,疾体支离,伏在床上叩头说:“臣辗转床褥,不能迎近国主,伏乞恕臣不敬之罪。”
后主见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禁有些凄然,忙按住他的手说:“数月不见卿面,不知一病至些,可曾延医调治?”
冯延鲁答道:“臣数月来就靠药石维持性命,只是犬马齿长,百病维身,奄奄一息,命在须臾,恐怕不能报效国主,为国出力了。”说着动了感情,两行情泪顺着他那清癯枯瘦的面颊流了下来。
后主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原想让冯延鲁抱病出使宋朝,如今看他病得这副模样,话便不好出口。只是除了冯延鲁,江南还有何人可派,他未免踌躇了。韩熙载倒有些才华,他曾谒见过周世宗柴荣,与赵国胤也有一面之交,但他已在开室三年夏天谢世;徐铉虽善于舌辩,但书生出使,难免不受戏弄;陈乔忠贞可嘉,但柔懦畏怯,不能独挡一面,其他文臣武将,自邻而下,俱非出使之才。以江南之大,竟至空无依傍,无人可遣,真叫人徒叹奈何!
冯延鲁似乎看出了后主的为难之处,少气无力他说:“国主不必忧虑,臣请抱疾为国出使。倘不幸殒身汴京,还乞国主与宋朝天子交涉,将臣骸骨迁回江南。”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后主拉住他的手摇晃了两下,认真地说:“卿病势沉重,孤怎忍让卿再履风霜之苦?明日当询诸朝臣,荐可胜任使节者北上。”
冯延鲁忽然想起了韩王从善。他是中主第七子,后主之弟。显德年间,他曾出使后周,世宗柴荣留而不遣,居于汴京。宋太祖赵匡胤即位,方厚礼遣还,命翰林学士王着一直送到金陵。既有这一层关系,何不遣他出使?于是便向后主推荐道:“韩王从善曾经奉命出使周朝,国主何不命他前往?”
后主见说是从善,连连拍手说:“卿不说我倒忘了,显德年间,韩王曾去过京师,与当今天于交情不薄,韩王每念及此事,辄兴高采烈,孤就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