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脸色都是
土黄色,毫无生气,像秋天的枯叶那样干瘪、枯萎,惟独眼睛在闪闪发光,那表情
就像中了邪似的。
路两旁无论哪所房子里,都挤满了这样的伤兵。另外,路边横卧着极度疲劳的
步兵,就像倒毙一样。他们背着背包,像个泥人似的,与其说是穿着军装,还不如
说是披在身上,就像是死在路上的饿殍。他们的样子显得非常疲劳。看样子你如果
要跟他们说话,他们要么恨不得上来乱骂你一顿或是咬你一口,要么根本不睬你。
他们仅仅因为太疲劳。
啊,火线,这是第一线。
我们在村头号了宿舍。
道路两边的房子全是破陋的农户人家。房子背后是田,栽着小青菜和萝卜。田
的尽头是一条很深的小河,饮用水全是来自这条河里的水。这一带种了很多麻,家
家墙壁的骨架不像日本使用竹子,而全使用麻秆。以前看到的支那房屋的墙壁几乎
都是砖砌的,而这儿和日本一样,都是用泥糊的。
我们在后边的田里挖了散兵壕,如果敌人袭击,任何时候都能应战了。
九月十六日。
配置好警备,整顿好宿舍,忙了两天,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今天就要出去讨伐
兼征收了。名义上是讨伐,其目的就是征收。第一大队轻装出发了,一直前进到大
别山脉的山脚下。
那一带曾经发生过激战,炮弹打过的地方,留下了黑乎乎的弹坑。枪弹散乱着
,横尸遍野,已腐烂得发黑。战壕里,有的支那兵,肉已经被蛆吃尽,几乎露出了
骨头。
那些土黄色的军服已经发黑,里面的尸体像被丢弃的腐烂的鱼一样,发出刺鼻
的恶臭。有的尸体已被野狗咬得七零八落,给人一种是什么东西的消耗品的感觉。
抗日英雄们的死,真是太惨了。这里是地狱。这些人的死有什么意义呢?
支那兵们是被抛弃的人。
村下少尉和驹泽一等兵,用手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战场嘛!当然会有尸体,
我为他们至今还没有习惯感到纳闷。
我的头脑是麻木了吗?最近,什么思想也没有了,即便看到凄惨的尸体,也无
任何感觉了,没有任何感伤,既不认为人生短暂,也不认为诸行无常,根本就不深
思,只是无动于衷地观望这荒凉的战争遗迹。对这令人触景生情的秋天的山和风,
我也只是知道景色很美,仅仅感到已经完全是秋天了,栗子长得快要能吃了。我们
到处进行了搜索,没有找到一点粮食,一个老百姓也没有。猪发出凄凉的叫声,到
处乱窜。池塘里有几十只鸭子在游,被风一吹,就像棉团一样。我们迅速地拿起木
棒追猪,逮鸭子。好久也没有吃鱼了,于是把池塘水抽干,扔手榴弹捕鱼。
我们逮着了八十只鸭子、三头猪、三筐鲤鱼和鳟鱼,踏上了归途,大家开心地
笑着说:“今晚可有好吃的了。”
我们喜气洋洋地回去了,可是没想到命令却在等着我们。
又要转移、出发,多么混账啊!大家异口同声他说:“太遗憾了!”但没有办
法,还是不得不扔下征收来的东西出发了。
向着叶家集南边的山脉前进。途中有山芋田。沿着山路,穿过田地,我们来到
了开顺街。开顺街是我们的警备地。
这是个小小的山村,四周都用壕沟和土墙围着。
进到村里,看到有一幢房子,搞不清是寺庙还是学校。从墙上挂有黑板这一点
来看,好像是学校。我们小队的位置在门外,第一小队去山上放哨。为了把守道路
以防敌袭,集中了所有的家具堆在了路上。据说离这个村子两千米的前边山上,大
约有四百个敌人。据骑兵侦察报告,敌军有四门迫击炮,但是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
九月十八日。
来到开顺街以后,每天都下雨,周围一片潮湿和阴郁。左前方的大别山秋雨朦
胧,化为灰烬的房屋废墟上,还没烧尽的大树的“红叶”纷纷飘零,让人感伤。那
树叶是烧红的,看上去像是变色的秋叶透着秋意。才九月十八日,夜晚就已经感到
冷了。去年九月十八日,是离开天津的日子,那时北支那还很热。大概这里是山区
,地势高,秋天来得早吧!我感觉完全是秋天了。秋风宜人,树叶还没有变黄,但
已经带有秋色,而且浙渐沥沥地下着雨,有小鸟在叫。
在这样的雨天,迎着秋风,走在山路上,眺望着山上的景色,耳闻小鸟的鸣叫
,这时我想到了日本的秋祭。
我的分队住在街尽头那所房子里。有三间房,一间小队长占用了,当中的房间
,正面墙上供着神。虽说是神,只不过在大红纸上用墨写了如下的字样贴在墙上。
并且在门口的柱子和门上都
贴着红纸,上面写着“镜水鸳鸯暖
共游”啦,“海楼翡翠问相语”啦,
“花好月圆人寿”等等一句或对偶
的诗句。这些都是各家按自己的
想法写的。
我们宿舍对面就是田,我们在
这儿挖了散兵壕,以防敌军袭击。
下士哨设在两百米前方的树
林中一所房子里,说起来是一所房
子,那也是徒有虚名,原来是很小
的窝棚,防防雨露是足够了,战前,
大概是茶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