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就硬缠着我盖上三文印。这枚图章是我领薪水时
用的,有时也当做部队长印章。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苦力,将另部出具的“让其生让
其死悉听尊便”的证书当个命根子似的揣在怀里,就像捧了个宝贝护身符。
见此状,我捧腹大笑,给了他一个耳光,又让下一个士兵接着扇他,直到最后
一个士兵。这个苦力挨了每人一个耳光后愣在那儿,哭了起来。
我们那两个忠诚的苦力惟恐掉队,直喊着:“大人!大人!”跟了过来。
我们终于到了铁路路基的斜坡。铁路这边有一条小河,膛过小河,上了斜坡,
先抽了一支烟。铁路前方是一片长满了卷心菜的平地,卷心菜整齐地排开它们的圆
脑袋,敌人在卷心菜地尽头的高坡上向我们狂射。过了铁路,敌弹肆无忌惮地吞咽
着我们的鲜血,封锁了我们前进的道路,像是在警告我们铁路这边是他们的地盘。
第二小队首先从铁路跃入卷心菜地里,个个像得了狂热病似的,发疯地冲了过去。
弹声更加激烈了。接着是我们第三小队。担任小队长的荒木伍长如一阵风冲了过去
。随后,又有两个士兵越过了铁路。这时,我们接到了第三中队的预备队到左边村
里集合的命令。这一来,我们就无须闯入铁路对面的子弹地狱了,也就没跟在小队
长后面。也许这是贪生怕死吧!但这是遵守大队长的命令,天经地义。大队长的命
令对我们来说不啻为天大的喜讯,我们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暗自庆幸自己在冲出
去之前就接到了他天使般的命令。此时此刻,再没人去关心冲出去的小队长和那两
个士兵的死活,只顾自己的安危,西本分队长跳出来,为了通知第二小队和第三小
队的三个人到左边村子集合,他顺着铁路斜坡跑过去。我们向村里走去。大家都若
有所思,可都一言不发,默默地往前走。
村里只有十来户人家,惨遭炮击,百孔千疮。在激烈的子弹声中,太阳战战兢
兢,直往大地后面躲,就在这时,荒木伍长和两名士兵随着西本一起回来了。荒木
伍长在哭,气愤、窝火的泪水从他脸上止不住地往下淌。
“你们怎么不听我这个小队长的命令!贪生怕死!”他吼着,像吐什么脏东西
似的,说完咬着牙,强忍着眼泪,寒风飕飕,吹透了我们的心。
“跟我冲过去的只有两个人!”伍长长叹道。
大家心里空荡荡的,枪炮声在我们前后左右疯狂地咆哮着。
有人辩解道:“小队长冲上去之后,我们接到大队长的命令,所以没有跟上,
在我们进攻前,大队长就因我们没执行好他的命令而大发雷霆。若是这次,明明接
到他的命令,又不服从,他岂不又要火冒三丈?”
这并不是托词,在一定程度上是我们的心里话。前一次,大队长在下了“第三
中队冲锋”的命令后,不知什么原因,没被及时执行,致使大队长大发雷霆。我们
尝到了苦头,所以这次才派出传令兵去通知小队长返回。
小队长伍长说:“大队长的命令是下达给中队长的,不是直接冲你们发的!”
听了这话,我们只好沉默不语。
我们走进一所被炮弹炸飞屋顶的房子。屋子四周墙壁坍塌,里面满是断木头、
炸飞了腿的桌椅,还有露出破布片的藤条行李箱。我们就在堆满了杂物的屋子里坐
下休息。有四个大坛子,里面满是可口的腌菜,这一发现让我们喜出望外。
我们把第二大的午饭都做好了,烘干衣服后,躺在断木旁睡着了。在这种地方
生篝火会暴露目标,只好裹上破布片,躲在碎木板里挡风御寒。时针指向深夜十二
点。
寒冷的夜空繁星闪烁,敌军的照明弹像流星一般不时闪过。机枪子弹就像索命
鬼般在瞅瞅作响。迫击炮在寒冷的夜空中轰鸣,这枪炮声不同平日,它犹如庞大的
动物濒死瞬间耗尽全身气力、垂死挣扎时发出的狂吼声。
夜色更深了,枪炮声也越来越大,就像是人在害怕时发出的颤抖一样。
敌人的枪炮声并非进攻,而是消极防御的恐怖的哀呜。
夜色愈浓,敌人心中的不安、恐怖与疑惑也变得越来越深。
友军几乎一枪未发,因为他们深谙“无的放矢”的含义,不虚发一枪。看来这
又加深了敌方的不安与疑惑,他们就像闭着眼睛打水仗的孩子把水到处乱泼一般,
在黑夜里向四面八方放空枪。
在我们眼里,子弹像金币般值钱,而敌人却视如垃圾废物,四处泼洒。
多么猛烈、刺耳的枪炮声啊!炮弹的爆炸声在黑暗中回荡。
这简直是地狱里的大合奏,是残酷而狰狞的杀戮,是充满破坏欲的狂吠。在这
野蛮的吼声中,繁星冷静而安详地闪烁着。这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
我是一个极端懦弱的自私小人,只有当生命面临危险时才意识到生命的可爱与
美好。
我们应该豁出去,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奉献给亲爱的祖国。
现在难道是叹息自己软弱的时刻吗?应该做一个能慷慨赴死的人。在这儿,在
可称之为“屠杀人类重工业”的战场上,生命甚至不抵一粒尘埃。
野蛮与惨无人道,在各处嘲弄着我们,在等着吸食我们的鲜血。
荒芜、废墟与混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