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沉重的对国家的赤胆忠心中,一面咬紧牙关朝前行进。
我早已明白了这一切,早已义无反顾,所以,无论出现什么样的事态,我都不
会吃惊,我可以冷静地等着它们的到来。
因此,对这种群众集会、欢呼、沸腾的热情,我都泰然处之,冷静沉着地观望
着,只报以温和的微笑。从列车的所有窗口伸出来的头和手,从月台的护栏伸出的
像森林般密集的脑袋、胸脯、手臂,像波浪一样起伏。他们的手像是被风吹动一样
,不停地上下挥舞,画着一个个圈圈。他们像蝴蝶一样,有的舞得快,有的舞得慢
,有的停在那里。他们的嘴吐出像怒涛般激烈的爱情和热忱。
野口后备兵的爱妻四处奔跑,寻找她亲爱的丈夫的身影。
野口也大喊了好几声,挥过好几次手,但妻子没发现丈夫。妻子深切的离别之
情通过这热烈的气氛传给了她的丈夫。
“呜——”一声汽笛如箭一般划过天空,机车吐着白烟轰隆轰隆地响了起来。
列车开动了。群众的叫喊声更加响彻夜空。
“万岁!万岁!”只有这一句话。——一首伟大的交响曲,一张感情激越的乐
谱。
在爱情、离别、激励、怜爱等诸多感情高昂交织之中,列车驶出了站台,把人
们激昂的“万岁”欢呼声丢在了后边。
沿途,无论是凌晨一点还是两点,人们络绎不绝,点燃红红的充满赤诚的篝火
,等着列车通过的那短暂的瞬间。他们在铁路旁边点燃篝火,为的是向他们的战士
送去欢腾的激励。
我们以巨大的感激和必胜的誓言向他们献上了我们无言的敬礼。
在大阪的道修叮(道修叮,地名。叮,相当于中国的镇、街道)药铺住了两天
。这时,一个爱我、全身心爱我的人和她的母亲一道来看我。一个星期前告别时见
过她,她明显地瘦了。我觉得她很可怜。
我送她上了京阪电车,估计这次是生离死别。
九月八日,终于向第三防波堤迸发了。天气热死人。我不曾长时间劳动过,所
以很快就感到疲劳。脊背的疼痛一缕一缕地钻进肩头,肩肿骨发出“咔吧咔吧”的
声音。路上,大阪的人们给了我药。士兵们就像嚼玻璃似的,用发出战斗呐喊声的
嘴咬碎市民送来的冰,有的用冰水擦擦额头、脸颊,有的扔到脊背上冷却身体,朝
前走去。
防波堤上到处是军马、士兵和铁锹。
最初,军马是由大起重机从空中吊上来的。我们乘坐的船是新建的六千五百吨
级的轮船——“善洋丸”。
强壮的船员告诉我们,这艘船连这次在内是第二次出海,上一次首航时去了上
海,军马和行李的装船任务结束后,我们第一大队从船舷的梯子上了船。
被挡在防波堤栅栏外的送行的人,一经允许,就一窝蜂朝船边拥过来。上上下
下都在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又是激励,又是答话。卖带子的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红蓝白三色相间的带子由下面抛向上面,无数条色彩鲜艳的彩带随风摇曳——联系
着士兵和送行的人。妻子拿着给丈夫的彩带,父母握着给儿子的彩带,朋友握着给
朋友的彩带。人们情绪激昂,心情兴奋。现在正是最亲爱的人就要出征的时候,现
在是和最爱的人告别的时候,现在正是我们就要从他们的视野中永远地走向遥远的
地方的最后一刻。
在胜过怒涛的感动、兴奋的叫喊声中,善洋丸号静静地做完了启航前的工作。
就像珍惜离别的感动和激动一样,人们手中握着的彩带环一直延伸着,直到转
完最后一圈。
我没有彩带可握。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到了现在,我有什么必要去
寻找他们中的一个人呢?我静静地望着这情景。我没有任何感动和兴奋,因为我有
超越感动的力量。
巨大的轮船调过头朝向战场!这是九月八日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风雨开始肆虐起来。濑户内海的绝佳风景在深夜时分漏过去了。到了夜里,风
和雨都停了,微风习习,凉爽宜人。我登上船尾的甲板,吸着香烟,眺望着陆地上
露出灯光的城市。
啊!用纸张和木头建起的日本城市,再见吧!
脚下响起推进器的声音,我感到了猛烈的旋转。令人怡然爽快的海风吹拂着脸
颊,我既无悲哀,也感觉不到乡愁。我并不感到这条船在奔向战场,倒像是在一个
让人心旷神怡的夜晚进行一次愉快的旅行。几千吨的巨轮在灿烂的灯光照耀下往前
行进,犹如一座不夜城,魔术师一样滑稽的石田一等兵唱了一首《上海航路》。在
螺旋桨的伴奏下,他用美声唱法唱出的歌曲让人哀婉感伤。雨停之后,夏日夜晚凉
风习习,我站在船尾的甲板上,眺望着渐渐远去的祖国各个城市的灯火。
石田一等兵演唱《上海航路》的那个夜晚,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第二天是九日,凌晨五点醒来,登上甲板,洗过脸后抽了支烟,香烟多香埃令
人舒畅的濑户内海的晨风沁人心脾,让人感觉到它在净化我们的血液。太阳还没升
起来,“善洋丸”在薄薄的晨曦中朝着支那奔驰,再奔驰。随着地平线泛白、染红
,大小岛屿开始在视野里出现了。船行驶了一阵,左边看见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