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雨,许灵均与郭(口扁)子挥舞着马鞭在收拢惊恐奔跑的马群……谢晋棉大衣外套着雨衣,在现场来回奔跑,雨水打在他脸上、身上,钻进了领口、袖口,一场戏拍下来,脊背上像贴着冰凉的铁片,衬衣湿透了。山丹军马场,海拔三千多米,从沿海来的人不适应高原气候,水土不服,有的拉肚子,有的流鼻血,有的跑路快一点就喘息不已。谢晋也闹肚子,他瘦了,颧骨突出,那双隐在镜片后头的眼睛,布满红丝。制片主任向他反映:“有人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谢晋眼里的红丝,变成了火星。他知道,不是艰苦的环境和山丹气候的变化把人吓着了,是千里之外传来的风言风语,在摄制组的同志们中间散播着一种失败情绪:照明组的师傅回上海取灯,得到的消息是:灯不要拿去了,戏要下。商定在刊物发表的电影文学剧本遇到了故障,刊物编辑部打电话来问:“本子还能不能发?”从四面八方直寄山丹的信件带来消息就更多了,不要对片子抱什么幻想吧,它成不了“金鸡”,准是一只无骨鸡!这阵风真能叫人晕头转向。他问制片主任有什么想法,制片主任拿出了拍摄日程表: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金风送爽,红叶漫山,这是收获的季节,摄制组来到了北京。全国故事片厂厂长会议正在这儿举行。如何把电影创作搞上去?厂长们一个个在出谋划策,讨论得舌敝唇焦,可是家里打来的告急电话:这部片子下马,那部片子摄制计划告吹,却弄得好几位厂长心烦意乱,唉声叹气。看到谢晋带来了大队人马,有人那股捏着一把汗的惊异劲儿,不下于酒家对着喝醉了要过景阳岗的武二郎:“好家伙,你们还在拍!?”
也许是这种气氛、情绪影响了谢晋,他在拍戏时变得分外严格和挑剔了。这天他请李准来谈人物设想,陈肖依(饰宋焦英)进进出出接了几次电话,会一开完,她向谢晋请假,第二天去看亲友。谢晋早就面有愠色,生硬地回一句:“明天继续排戏。”小陈气得哭了:星期天也不让休息,这个谢导演太不近人情啦。小陈挨批评要怪她自己。朱时茂却无端地碰了一个钉子。看服装的时候,朱时茂相中了一套西装,是呀,从草原到北京,也应该穿上一套西装,是爸爸送的嘛。谢晋一听,尅开了:“你不要光想到帅,服装要符合人物,就算是爸爸送你一套西装,你会打领带吗?”
艺术家要把最好的精神食粮奉献给人民,在人们为《牧马人》的命运如此担忧的时候,他对影片的艺术质量更加吹毛求疵。他感到自己的双手仿佛捧着满满一碗水,如果这个镜头不理想,凑合一下,漏掉一点,哪个演员有自己的喜好,将就一些,又漏掉一点,到头来,这质量还有保证吗?人们之所以为《牧马人》担忧,不也还因为回顾历史苦难、倾诉命运不幸、描写人物伤痕这类作品,近年来不是出现得够多了吗?水管里出来的是水,血管里出来的是血。借用一句李秀芝的话,他也是把心都扒出来了。诚于中,形于外,心是赤诚的,在影片中反映出来的,会与此相反吗?
《牧马人》公映了。它在广大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中激起热烈共鸣。支持这部影片摄制的同志们说得好:《牧马人》引起的风波,是“一场虚惊”嘛。
新的期待
一张墨香扑鼻的报纸从妻子传到儿子手里,又从儿子手里回到妻子手里。
一个人的名字上报,有时并不能带来快乐。被批判、被鞭笞固不用说,过分的赞扬,也不会使一个正直的艺术家好受。这一次,妻、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欢乐:占了报纸两个版面的光荣榜,神气地排列着1981年度上海市1013位劳动模范的大名,亲人的名字谢晋,赫然映入眼帘。
历史是公正的。谁能为社会增添珍贵的东西,谁终能得到社会的承认与尊重。劳动模范这个光荣的称号,他看重的是前头两个字:劳动!
人民看重他的,同样是这两个字:劳动!
从田振华、吴琼花、竺春花、冯晴岚、许灵均、李秀芝这些光彩照人的银幕形象身上获得了生活的启示的广大观众,记住了他的劳动。
祝希娟、李秀明、陈冲、施建岚、丛珊,这些由于他的发现、选拔而崭露头角的影坛新人,记住了他的劳动。
他五十有九。长期睡眠不足和神经性耳炎,使他变得重听。机体障碍给他带来不便,却也减少了外界对他的纷扰。跟他说话要大着嗓门。他本来就不爱听嘁嘁嚓嚓。有了自动反干扰“装置”,他更加专心致志。
推开绍兴饭店房间的窗门,谢晋眺望着埋葬秋瑾的松青柏翠的龙山,《秋瑾》的分镜头工作使他魂思梦萦,神游九天;鲁迅笔下出了祥林嫂的地方,何以能出侠骨英豪?封建官僚家庭长大的女子,何以能洗尽铅华,抛却珠翠,离别幼儿弱女,去追求革命,以至壮烈献身?一月时间,研读一百万字材料。“你想把一个字安排妥当,就需要几千吨语言的矿藏。”这看来不是诗人的一味夸张。
生活的长河没有终点。避免创作的枯竭,只有不断采掘生活的矿藏。他感应生活的触角伸向广泛的领域。天津市六百五十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