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色的电影故事,就容不得异己插足了。读书本是他的癖好。10岁生日,祖父的礼物是一套小学生万有文库,他像小羊走进一望无际的丰美草原。《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说岳全传》、《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鲁滨逊飘流记》,在他眼前打开一个又一个神奇的世界。而这些虚幻的想象中的世界,经过导演和演员,竟可以变成舞台、银幕上有血有肉的形象。神!父亲光知道反对儿子学戏,殊不知儿子对戏的兴趣,正是得自这个家庭。日寇攻陷上海不久,慧眼识人的黄佐临看到谢晋身上的艺术细胞,他建议谢晋去进内地的国立戏剧专科学校。
执拗的父亲,指定儿子到内地只能投考两所大学:复旦大学,或者交通大学。17岁的谢晋,却坚持自己的选择。他心驰神往,日夜兼程,像圣徒奔赴自己的麦加,来到了剧专所在的四川江安。偏远小城,简陋校舍,集中了中国戏剧界的一批名流。洪深、曹禺、焦菊隐那熟悉的声音,那扬起粉笔灰的手势,犹如束束火把,引导他摸索着进入艺术宫殿之路。他孜孜不倦,如饥似渴。在校内手不释卷,到剧团什么都学:龙套、场记、剧务,哪儿空缺,他就在哪儿填上。他的踏实勤奋,不但给老师们留下深刻印象,还使一个默默观察着他的姑娘把心扉向他敞开。青年男女的相互选择,心目中都有一条线——一条由品格、情操、才华、相貌甚至还有金钱、物质等等条件构成的标准线。不同的人标准不同,各种条件的排列组合也大不一样。有个名叫徐大雯的姑娘,是江安小户人家的独养闺女,父亲早逝,人情世态的炎凉多变,使这个年轻姑娘在选择终身伴侣时,懂得把什么置于优先的地位。谢晋辅导她们中学生的业余演剧活动,她看出了他的才华和热情,但她更看重他的纯厚、正直和全身心奉献给艺术的虔诚。
抗战胜利。飞机、轮船川流不息,胜利的旋风把上自国民党劫(接)收大员下至穷学生在内的各色人等送回了十里洋场。谢晋回到家里,抖下了一身虱子。他没有坐飞机,也没有乘轮船,上了西蜀栈道,毛驴、汽车、火车,秦岭的巍峨,潼关、相国寺的壮观,他饱览了万里江山与悠久历史文化构成的辉煌画卷;长安父老,河南灾情,更使他体验了挣扎在饥寒中的小民的呼吸。他的这腔体验人生的热忱,感动不了思儿心切的父亲。老头子要他中辍剧专的学业,补习外文,赴美留学。第二年,他把徐大雯从江安接到上海成婚,剧专的学业中辍了,但并不是去留学,而是被提前吸收进一家影片公司工作。在被“毕业即失业”阴影笼罩着的同学们眼里,他是幸运儿。可在父亲的眼里,那又是大大不幸。儿子在电影公司当助理导演,父亲闹不清这是个什么职衔。一天他从儿子包里翻出一张图,上头画着舞台、道具、人物上场的顺序、路线,向左走几步、向右走几步,什么地方停步、转身、摸烟、点烟,甚至连什么时候打喷嚏,也注得清清楚楚。他平日难得看戏,看也漫不经心,不知道台上还有这些讲究。可儿子把力气花在这上头,能弄出个啥名堂。他不知道,儿子在这个平凡的工作上受到了最好的锻炼。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想爬上树就得从底下开始。在重庆工作时,洪深、马彦祥称赞他是最好的场记。是的,他为献身影坛做着最切实的准备。
晴天霹雳
一只叼着橄榄枝的和平鸽在蓝天飞翔。
鸽子成群,飞散开来,化成一幅幅《亚洲电影周》的彩色招贴画,贴满全国十大城市的电影海报橱窗。
亚洲十四国空前的银坛盛会,辉耀着灿烂光彩。代表中国参加这一盛会的荣誉,给了彩色影片《女蓝5号》,谢晋编剧、导演。
树靠根,儿靠娘。个人幸福的追求,离不开国家民族的繁荣兴旺。萦绕在影片主人公田振华脑际,折磨得他寝食不安的,是这个高于一切的目标:
“几年前,我有一个机会跟体育代表团到外国去。我看见运动场上升起了苏联的、美国的、英国的、甚至于只有几十万人口国家的国旗。作为一个老运动员,一个中国人,看不到自己国家的国旗在广大的运动场上升起来,那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的了。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在世界运动会上升起我们的五星红旗,奏起我们的国歌……”
观众的心弦被拨动了,不但国内的,那些跟我们经历过同样的殖民主义灾难的亚洲朋友,也激动地紧紧握住谢晋的手。他们从这位崭露头角的年轻编导身上感受到的,是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又是一阵掌声,热烈、欢跳,席卷全场,像浪拍悬崖。这是在首都政协礼堂,谢晋正从郭沫若手里领取第一届百花奖最佳导演的奖状。他导演的《红色娘子军》又一次获得成功。
丰收了,他更不懈怠。《大李、小李和老李》进入拍摄,《舞台姐妹》又在“腹”中躁动。郭老在授给他的奖状上题写道:“导演才算是真正的创造者,他躲在幕后布署出万家纷拏。只是一个蓝图不能算是大厦,只是一个概念不能算是真正的花。”
真正的花儿,经受不起风暴的摧残。
在冲进家门的一群群“红袖章”的咆哮声中,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