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习,以后我可没时间陪你们了。大家再背一遍高尔基的海燕吧,今晚虽然风平浪静,但我希望海燕的那种迎着暴风雨而奋斗的精神将会让你们个个都考上大学的,我实在是太喜欢海燕了。”那时候我们队里许多知青都喜欢瞿秋白翻译的高尔基的海燕,不仅抄在笔记本上,还能一字不差的从头背到尾。“在那白茫茫的海面上,飘翔着一只海燕----”,小小的舱里又响起了激情的集体朗诵声。在阿安请求下,我们背了三回。“我来了,我来了”,我也逐渐进入了梦乡。
6月3日早上六点半,我睁开眼睛,对过阿安的铺上没有人,毯子叠得整整齐齐,而其他四人都已经起来看书了,没有法子只好起床去刷牙洗脸。等我从洗脸间回来后,胖子他们也出去了,舱里就剩下睡在阿安下铺的小陈那个女孩了。过了一会儿,胖子他们陆续回来了,每个人进舱时都问我看见阿安没有,快吃早饭了,怎么还不回来,不知他上哪儿看书去了,还是掉到哪个臭毛坑(厕所)里了。于是我们四个男的又分头去找,全船上下都找遍了,也没见他人影。五个人坐在舱里正纳闷时,胖子说他六点起来时,就没看见阿安在铺上,“阿安白天都要睡懒觉,今天怎么会起哪么早?奇怪!”小陈有点胆颤心惊地接着说:“我昨晚上失眠睡不着,就一直躺在床铺上看书,他也一个晚上都在看书写东西,后来他下铺看见我还在看书,就对我说,都两点了,还用功呢,快休息,你这个小病鬼,要注意身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说完他就出去了,大概是上厕所吧。我很快就睡着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清楚。”
这时,我突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最后的晚餐”,“最后一次帮你们复习”,“海燕——我来了,我来了”,我和胖子几乎是同时冲过去翻开了阿安铺上的枕头,旧军装上放着一封写着“胖子等收”字样的信,“他——???”,我和胖子实在不愿这样想。信封没有封口,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写着:
“胖子等:我走了,我去找我的归宿了。原谅我,原谅我这怯懦,轻率的举动吧!能否上大学毫无把握,而继续呆在队里,这想一想就会使我发疯。我没有勇气继续面对现实了。我早有此愿,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不如死了好(阿安在这句话下划了强调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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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祝你们幸运!
\\\\\\\\\\\\\\\\\\\\\\\\\\\\\\\\\\\\\\\\\\\\\\\\\阿安
78.6.3匆
又,有可能把我在队里的东西和书捎回去。”
这封信在我们五个人之间传来传去,谁都没有说什么,房间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忽然,小陈哇地一下哭了起来,打破了这凝聚着的空气。“你们还坐在这里干吗?快叫船停下来,回头去找”,她便哭便催我们赶快去找船长。船当然是不会开回去找的。船长告诉我们,文革时,跳海自杀的人很多,即使看见有人跳海马上停船,也几乎连尸体都找不到,大概是跳下去后立即被吸到船底下去了,当然会游泳的人,一下子可能死不掉,其实那更痛苦,在海里挣扎一番后,不是被鲨鱼吃掉就是精疲力竭沉入海底。边上的乘警也说,跳海自杀的人被过路船只发现救起死里逃生的事我只听到过一次,清晨两三点时,周围也没有其他船只通过那块海区,你们还是赶快通知他家人吧,人死不能复活,你们也不要太悲伤,好好复习功课,考上大学,前途无量。
我和胖子倚靠在船舷边,凝目注视着这茫茫的大海,阳光虽然灿烂,但海水并不象天空那样蔚蓝。我力图摆脱那种想象,能够在黄埔江上游几个来回的阿安心里高喊着“我来了”,跳下东海时,没有马上死去,周围一片黑暗,除了那远去的海轮上暗淡的灯火和满天的星星。哪怕他又有了生的愿望,他也只能一个人在海里奋斗,或许他能坚持到东方出现曙光,最后一次望着这已经不属于他的黎明,终于被希望之海的浪花所吞没。
胖子哽咽地对我说:“我实在没有想到阿安会走上这条路。昨天他上船的时候跟我说,只要这种政治审查制度存在,他这种反动分子今生今世就进不了大学,而呆在农村苟活一辈子,也实在忍受不住,我劝他把眼光放远点,不要太悲观,现在邓小平上台了,一切都在变,右派都平反了,那个悼念周总理的四五天安门事件也迟早会平反,到时候你说不定就是英雄,让那个狗所长向你陪礼道歉。他说,其实那所长人也不坏,从没向下面的生产队要过东西,他也是为他所坚信的真理而奋斗,不折不扣地执行上级指示,而且忠心耿耿,过去父亲被打成美国特务时,我也不是说过要和他划清楚界限吗?后来才明白自己做错了,后悔莫及。阿安说文革时的冤案平反是早晚的事,但他可能看不到了。”胖子后悔地说:“后来他把话题扯开了,大谈关于大海的哲学和美学,又吟了文天祥的过零仃洋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假若我稍稍敏感些,注意些,说不定就能阻挡住阿安的死。”
我安慰他说:“你不要这样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