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是这笔贷款什么时候、拿什么去偿还呵!
村里一下子有四户买来了电视机,但一场空欢喜:接收不到。虽然离拉萨这样近,但谁让这条山沟拐了个弯呢?于是我们就被反复询问过,怎么样才能收到电视。下方不远处的柳梧乡政府所在地的村庄就可以收到中央台和西藏藏语台的节目。于是每当藏语台播放《西游记》之类的连续剧时,村中年轻人就频繁地往返于查古到柳悟之间的夜路上了。
查古村似乎在历史上就有几户牧民,以比较稳定的农牧交换维持着双方生活之需。这几户牧民的定居点在查古村农田上方的山坡,不长庄稼的地方。夏季牧场在很远的山那边。由于生产生活方式的不同,他们就游离于农村社区之外,使我们觉得他们不是查古村人。
秋收后的一天,群佩老师和他在本村当农民的弟弟陪同我们去访问那几户牧民。此时牧民们已从游牧点归来准备过冬了,却果节的时候我们曾张望过牧民的家院,空无一人,只挂一条凶恶的牧羊犬守家,听见人声就狂吠不止。这次打算采访的牧民叫顿珠次仁。正是在他家后面的小林卡里我发现了那枚刮削器。
院门口的黑色猛犬咬起来了,拉直了链索奔跳吼叫。群佩示意我们止步,必须要等到主人出来抱住狗,并随口说一句谚语:山沟里的狗厉害,人群里的人厉害。听过一想,妙极!受到鼓励,群佩再说一句:狗只能活九岁,还要得罪人!我们都忍不住笑。
顿珠次仁全家都在,邻居白玛朗杰也来了。就问起他们的财产状况。顿珠次仁家只有几只羊,白玛朗杰家一只羊也没有。顿珠次仁家有大小一百三十头牦牛,白玛朗杰家有六十头。和村中农民之间没有大宗交换。农民拿二十八斤青稞或冬麦就可以换两斤酥油;一头最好的公牦牛,可以卖上千元。如果换粮食,依据膘情,每头可换青稞或冬麦从七百斤到一千七百斤不等。平时常有农民来赊欠,秋收时一并还。今年顿珠次仁家就赊欠出去六七十斤酥油。藏历十月下旬的冬宰季节快到了,村里人已在他家订了九头牛。除农牧交换外,还有些人力方面的合作与交换。例如顿珠次仁擅长石匠手艺,就常被村里人雇去帮助盖房;他也时常要雇请村里人来织些毛织品,藏历七月底时则雇人来割草。村中需要农牧民共同参加的活动很少。凡农事活动中的一切节日牧民都不参与。只是最近乡里集资盖一座医务所,要求全乡人每人交来二十块土坯。查古村发出通知,集中了全村农牧民一道完成了这项任务。
白玛朗杰年轻些,不满足于坐等农民上门来交换,就于每年藏历七月间,酥油奶渣最丰盛的季节里骑上自行车去拉萨销售他的副食产品。白玛朗杰说他的酥油和奶渣都是上等品。尤其这种细细的酸奶渣,还有食疗作用,据说可以治疗头疼和晕车病症,每斤只卖六七元钱。
在西藏,农业牧业是区分很大的两类工种,农民和牧民各有其职业自豪感。一般说来,农民会认为牧民文明水平低,连语言中都缺乏敬语;牧民则认为当农民不自由,太辛苦,肉类也吃得少。我们就问群佩的弟弟,你认为当农民好还是当牧民好?他很有分寸地回答说,都好,生在什么人家就做什么活路吧。群佩则分析说,当牧民发家快,远比农民收入高,但是有风险。一遇到瘟疫雪灾什么的,就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一次劫难过去,要七八年时间才有可能恢复——农民会得病,但不会死。
那么,农牧民之间的差别还有些什么呢?群佩说,羊毛是牧民出的,但最好的氆氇是农民穿的;青稞是农民种的,但最好的糌粑是牧民吃的。
群佩老师是乡村出身的知识分子,从小在哲蚌寺当小僧人,后来还俗当了教师,做了堆龙德庆县中学的校长。还自学了汉语言,翻着字典可以译书了。他对于民间的和宗教方面的知识渊博,差不多无所不知,说出话来妙语连珠。例如当我们问他,为何终身未婚,他就回答一句:结了婚就上了鞍子,生了小孩就加了鞭子。他不肯受家庭约束,但其实生活作风严谨;不想被俗务缠身,可也照样摆脱不了义务。前不久,他被调往自治区藏剧团担任编剧,住进八角街头的一所老院里。随他同住的,还有生长在查古村的弟弟和妹妹家的两个男孩。从此他身兼父母和老师的双重职责。看来不结婚也上了鞍和加了鞭。好在他的生活能力极强,不仅擅炊事,也会缝纫、木工、绘画、烹饪。典型的藏族人,心平气和,心安理得,从不见他有着急的时候。他在县上村里都享有很高威望。因为村里人都崇拜有文化的人。
查古村像群佩这样工作在外的国家干部和职工共有十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大学毕业生。这使查古村人有了这样一个阶层的亲友,有了通向外部世界的渠道。除此,查古村的姑娘们也瞄准了拉萨,能嫁往拉萨城里是她们的最高心愿。有一回在田间,我们遇到了正在拔草的两个女孩。一个是十七岁的拉巴卓玛,一个是十五岁的培穷。德珍就问她们,为什么不上学呢?家里不让上;又问去过拉萨没有,喜不喜欢。回答说去过,去卖过柏鲁。拉巴卓玛说,喜欢拉萨,村里人都喜欢,都想去拉萨,姑娘们也嫁去了。就开玩笑,你们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