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生活之轨上,也许只有我感觉到了一种悸动与活跃。注意到严整有序中富有诗意的变故在潜移默化地进行着。我看到这些变故充满了几乎每一领域:百年来婚俗的变迁仿佛还未结束尚未定型;神谕现象的消失仿佛出于无心:没能找到一个神灵附体者罢了;寺院的被毁与修复,但形制与内容的变更;诸如男人节、男女摔跤之类科加人的首创;科加已唱遍拉萨的流行歌曲:《昨天的太阳》,我们的到来则使全中国孩子的流行歌曲“请把你的微笑留下”传唱开,使我们也成为变迁中的科加的参与者……这一切,无不使我感到犹如喜马拉雅在自然科学中被称之为“活跃的边缘地带”一样,科加,乃至普兰也是人类学上的“活跃的边缘地带”。我时时感觉到在科加,源远流长的传统时常改道,致使宽阔的河床上尽是枝权流脉,从而使传统因了这些随意性和可塑性而不再显得像座冷冰冰的石雕,从而显得平易随和亲切。
也许下这一类结论为时尚早。科加诸如此类的生活现象使我着迷。在我梦想做一个学者的那当儿,我下决心在不很久远的未来重返科加,深入了解这地方。为了巩固这一信念,也是同科加打招呼,行前我明确地回答了围观的青年和少年们的提问,告诉他们,北京吉普车首的两根金属棒叫天线(我们的步话机用的),我的名字嘛,马丽华。我还要回来的——于是,兴奋的年轻村民们大声地有节奏地重复着:
“天线——马丽华!天线——马丽华!”
后来,在转神山的那一天,我顿悟到我不可能做学者。要是不做学问了,我还去不去科加呢?
科加自然不去理睬我的思量,照样我行我素,使它的一切都在永恒地进行。太阳仍然每天从东方升起,仍把康次仁雪峰染成金黄,只是眺望这一情景的人改变了。孔雀河水长流不息,但此时之水已非彼时之水。
我们的科加就因生活内容的充满且恒变恒新,而永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