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山村:孔雀河畔的科加,天光山色俱缤纷——我们的南希
——走进科加的日常生活:科加人特别的婚俗,科加人托付今生来世的
方式,科加人的节庆(男人节)与歌舞,科加人性格是否更加开朗更加
浪漫富有诗美——我们在科加的乡居生活——传统的变易、随意与可塑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科加南距普兰县城约二十公里,是个依山临水的不小的村落,还是统管附近几个村庄的科加乡驻地。按照我们的人类学家当初选点的条件要求,科加村是理想的考察田野:比较典型的农村,人口集中,有寺庙,文化氛围浓。另加交通便当:沿着这条边境公路走下去,直走到与尼泊尔交界的地方。
但山路也陡也险。日前大雨冲垮了多处,两车跌跌撞撞前行或绕行,其间在一河滩爬坡地段无路可寻时,多亏了一牧羊人的指引:那人站在遥远的高地上,挥舞双臂呼喊许久,才被大家隐约听到,齐齐站定了遥望他。那人见状,便把右臂固定指向一个方向,大天幕下站成一个剪影,活像一桩路标。我们便沿了那方向前进,果然行通。但到底也没人看清楚那牧羊人是少年,是青年,是中老年。
曲曲折折下得山来,科加村在望。迎面瞧见一群远足的尼泊尔行人。南希急令停车。就见她迎向一个极瘦极矮小的老太婆,拉着手双双坐在路旁。南希称呼她“阿妈啦”,拿藏语絮絮说道着。干瘦的老太婆话不多,只不停地擦眼抹泪。这群尼泊尔人身着藏装,住尼泊尔西北山地,与这边的藏族同族同源、同文同种,同一信仰。此行是赶往冈仁波钦转神山。他们是南希住尼泊尔考察时的“乡亲”,老太婆是她的房东,已被她认下做了“妈妈”。尼泊尔妈妈的两个儿子,由南希供养在加德满都上学。
天下之大,有过无数失之交臂的可能,她们偏巧就碰面了,若不以南希与此地、与藏族的缘分作解释,简直就不可思议。
看来选科加这个点,也有感情因素在内:南希在尼泊尔境内考察的四年间,肯定听乡亲们传闻科加许久,张望科加许久,此番来也为着一了夙愿。
科加村就坐落在这条宽阔的宜农耕的山坡河谷地带。清清亮亮的孔雀河不急不缓地打村前流过。这条雪水融汇成的河流对于科加的存在至关重要,它流贯于科加人生命全程:不仅人生在世靠了它的滋养,它还是人生尽头的归宿地:由于此地少鹰天葬困难,村人故去多取水葬方式。前不久,村妇央加玛的侄子病故了,经人卜算说水葬为宜,便就将身体解开投入孔雀河。
村四周远远近近都是山,山势约略险峻。山色为西藏高原上常见的多彩,以暖黄调子为主,杂以红棕灰白。右后方一峰峦风化驳杂,溶蚀成嶙峋参差。此山大概叫森格热哇——狮子卷毛山。听人说它是鬼山,又听人说它不是。这些问题需要耐下性子慢慢打听,多方考证。每一地都有口承的自然界史志,有生命的无生命的自然万物的档案存在其中,但时常版本不同,这是我遍访藏区的经验。有人进一步告诉我,这座怪眉怪眼的山曾被北京的科学院考察过,结论是该山底有不成熟的煤。与此相关,该山土可与牛粪一道当柴烧,发出绿色火焰;而该山的泥碳土掺和上尿则可充当肥料。为此附近的赤德乡就曾经办过小化肥厂。
科加村正面相向的一簇雪峰叫康次仁。它曾位尊为“长寿女神雪山”,据说转山的路线相当险峻,在近代,它就徒有神山虚名而不再有人转山了。我们得到的解释是:远有冈仁波钦、玛旁雍措,近有科加寺,不必再拜康次仁了。七十多岁的加羊老人记得,从他父亲起就再没转过康次仁,它被冷落至少已有百年,转经的路也早被雪封。
但是康次仁仍是科加一带不可或缺的装帧。不仅因它的峭拔,它圣洁的一簇数座尖锐地刺向青天的峰巅,更因为一群人中唯有我最早注意到它身披晨晖时的壮丽辉煌。那天清晨,我偶然穿过木格子窗棂向外瞄了一眼,立时全身一震,向正在梳妆的教授大喝一声:照相去!摸起相机冲出院子。南希紧随其后。后来每天早晨我都可以久久眺望那片金色山峦,只是第一次的发现由于雪峰之下的一抹淡灰并略带玫瑰色的霞云而格外具有了层次和韵味。这张照片是我此次阿里之行唯一得意的一张风景。
此外,我不能不提及科加的天象。我曾在那曲的开阔的西部草原发现其天象不同彼处:斑斓的朝晖,火红的半天晚霞,双道彩虹,不知由来的阔大光带……应该说,那曲的西部草原与阿里同属西极,在阿里就多多目睹了诸如此类的天象。而科加应该是司空见惯——科加人对此一定习以为常,一定以为全世界尽皆如此,如同日出月落般。每当有奇异天象出现,我注意到只有我一个人傻呵呵地盯着天空,而近旁的村民则浑然不觉。在科加的短短几天里,差不多每个黄昏西天都峥嵘缤纷,其中接连着的两个傍晚,在大片黄灿灿的背景前,独有一道或数道青蓝之光自山后迸出,由深而淡、由窄而宽地直射天顶。明净鲜亮而清纯和暖。就想起中国古人多擅山水,那黑白二色图画如何包容得下这些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