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雅乡等地,残留着烧陶痕迹。那多半是坍塌已久的窑炉址,一些残破的瓦罐片,烟灭灰飞。而当年那里曾出产过精美古朴的坛坛罐罐,缠绕着八条龙的长颈瓷瓶,酱红色的佛塔尖顶之类。当然不止于陶瓷制品,还有金属器皿。阿里三围以陀林寺为主寺的下属二十四座属寺的部分金属佛像、法器由鲁巴铸造。鲁巴铸造的锃亮的净水铜碗,摆在阳光下可聚焦点着火;鲁巴以金、银、铜等多种原料合金而成的佛像,价值高于纯金佛像,并且由于浇铸方法的特别,整尊佛像全无接缝处如自然形成;鲁巴特别著名的“古格银眼”,若不下功夫探询,就无法弄清是一种什么名堂。
而且,所有可供烧冶炼制的原料、燃料均取自本地:那时差不多每条山沟都有矿藏,都有开矿人,都有银铜匠——人们以绝对自信的口吻讲述着,外人听来仿佛置身于玛雅之类什么地方,恍惚中幻觉到古格是因矿藏开尽而盛极必衰的吧。
不仅如此,那时古格人人会织厚重的毛料氆氇,那多半因生活所需:邻近的印度尼泊尔气候炎热只出产薄衣料,而卫藏地区太远鞭长莫及。另外,那时的印刷业也发达,不过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印刷品,是用金粉银粉手抄在自造的涂过磁青的黑色纸面上的著作。主要是宗教经典,也有文学作品,另有专职从事美术和雕塑业的艺术家……
作为古格王国中心的扎达,如今就像一座古代遗存的露天博物馆,只不过散漫不集中罢了。它就赤裸地摆放在那儿,任凭岁月风化剥蚀它,任凭后来的外人们遥想缅怀它,任凭喜欢厚古薄今的当地人举一反三地夸张演绎它。
喜欢厚古薄今的人们眯起眼睛沉醉其中地强调说那时以及那时之前,上千年来此地气候变化可真太大啦。那时冬天大雪,夏季大雨。现在呢,再难见到大雪大雨,气候越来越干燥啦……
人说若论古格之贡献,首推宗教领域。在朗达玛灭佛后藏史称其为百年“黑暗时代”中,古格首开规范教规、整肃教法风气之先,以修建陀林寺、迎请阿底峡之举令藏地初闻藏传佛教后弘期之先声,从此确定了藏民族在意识形态领地中保存至今的形象。
我说若论古格之贡献,最切要的在于它推出了几位生动传奇的历史人物。这些决定过阿里、西藏命运的可敬的人们辉映出那一时代的光芒。
当年,吉德尼玛衮分封三子。选择了云彩弯弯处的古格为王的是次子扎西哀。其后扎西哀的大儿子继承王位,但不久即禅让王位于其弟并出家为僧,法名益西沃。
其时,藏地佛教正处于复苏但群龙无首状态。卫藏阿里一带的密教行为错乱,走火入魔。行为不端的僧人酗酒纵欲,“交合解脱”,杀人越货,无法无天。在这种背景下,先是仁钦桑布受命赴克什米尔,学习显密教法,回国后,在益西沃的支持下,修建陀林及其属寺,翻译大量经论,被称为“大译师仁钦桑布”。犹嫌不足,益西沃听说孟加拉高僧阿底峡道行高深,意欲迎请。但迎请高僧历来需用大量黄金。于是,年迈的益西沃奋勇率兵攻打西北方的穆斯林国家噶洛,以索取黄金。不幸,兵败被俘。
噶洛国王面见被俘的益西沃,好言相劝说,倘能放弃佛教皈依伊斯兰教的话,可免您一死。
益西沃回答:不!
噶洛国王又说,或用等身重量的黄金赎身,亦可免一死。
益西沃回答:不!
那么,噶洛国王遗憾地说,您只有死去啦!
古格闻知此事,举国上下动员,尽其所能地筹措黄金。待筹集到与益西沃身体等重的黄金后,他的侄孙,在朝国王拉德的已出家的三太子绛曲沃前往噶洛狱中看望老人,告知只差头部重量的黄金一旦集足便来赎身。益西沃答曰:我已者迈无用,就将赎身黄金用以迎请高僧弘扬佛法罢。再三恳请不允,绛曲沃只得挥泪而别,益西沃引颈受戮。
已担任过印度十八座寺庙住持、年近六十岁的阿底峡尊者之所以接受迎请,一感古格王诚意,二感益西沃献身,第三,也因佛教在印度备受伊斯兰教印度教排挤。行前,他的本尊note#39
[注]及其座前空行母曾提示他,若去西藏,将减寿二十岁。但尊者阿底峡去意已决,只要对佛法和众生有益,减寿何妨?
阿底峡来阿里时,译著等身、德高望重的大译师仁钦桑布已年届八十五岁。初始,大译师对小他一辈的尊者不甚信服,等意识到阿底峡是大智者中最大智者时,便敬畏谦恭,拜尊者为师。后遵阿底峡指教,闭门专修十年。《青史》载,“译师也听从尊者教言,作了三层门道,于外门上写道:在此门内,如果我生起一刹那的贪恋世间轮回心时,诸护法当粉碎我头!于中门上写道:在此门内,如果我生起一刹那的为自利心时,诸护法当粉碎我头!于内门上写道:在此门内,如果我生起一刹那的凡庸的分别心时,诸护法当粉碎我头!译师一心专注而修获得殊胜成就。享寿九十八岁于乙未年(宋太宗至道元年公元九九五年)示现圆寂时,遍虚空中诸天神齐奏音乐,天雨散花瑞相,为彼城市所有一切老少人等所亲见。由于没有灵塔存在,盛传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