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把残存彩塑度母们的前额、心窝挖了洞。因为这些部位通常内藏经书或宝贝。壁画中除规范的佛像、本生图外,还有西藏腹地寺庙鲜见的乘骑各种鸟兽的神灵,人首蛇身像,无以名之似有情节的画面,以肩背支撑佛座并支撑世界的各种力士像,牛头鹰嘴鸟。世俗图中有古格兴建图,当地歌舞,二牛抬杠,杂技马术,狩猎,放牧,穿铠甲持盾牌的武士——铠甲盾牌与在遗址现场发现的实物一模一样。而歌舞场面及动作,则是扎达人至今还在跳的“玄”。在文字不普及的古代,古格扎达人顽强地保存本地传统、解释山川万物起源、强调道德规范的方式,就以这种古老的玄舞仪式。只有特别选定的老人们才能跳,以口口相传的歌词一字不易地向后代重述其规定传统。
护法神note#35
[注]殿在遗址最顶端。狭小黑暗,只能用手电筒照明。壁画主体部分大多为密宗note#36
[注]男女双修佛,画风强烈泼辣。壁画下端淋漓尽致地展现着地狱之苦:生前贪婪者、杀生者、淫乱者、行为不端者,各因其罪各受其苦,刀丛,油锅,火海,各式刑具,惨不忍睹。边饰则是一长排数十位裸体空行母。她们妩媚优雅,仪态万方,无一雷同。这是我在其它寺庙见所未见的。即使那些白面、青面、红面、蓝面的双身护法神,或清秀俊雅,或威严怖厉,因其构图的繁复多姿,色彩的鲜艳明丽,也呈现一派光明。有关密宗的事体多神秘之处,了解个中奥秘之人本来就少,又严禁泄露,所以越发神秘,我等不具备道业之人,还是少说为佳。
画家韩兴刚特意招呼我们沿山道步入一个小山洞,指点说那壁画很奇特。果然,洞壁一排青色护法神之下,黑红色的三角、海螺图案组成的边饰之上,有一约宽十几公分的长条装饰画中,一全裸黑身黑面人,双膝弯,双臂伸,疾行奔呼状,红色头发(或头饰)十束直立各呈锥形,像海星触须又像火焰熊熊。此人之前是一奔吼着的黑熊,之上为俯冲着的黑色巨鸟,之后上下并列的两排依次为黑豹、黑狗、黑马、黑驴、黑牦牛、黑野羊,一只未见过的无名黑色无角兽、黑山羊、黑蛇,全都与黑人一个方向作奔驰、咆哮状。神情紧张、激烈、愤怒。这一行黑色灵异类之前,一圆锥形红色之物仿佛某种祭坛,上方为日月,经幢,紧接着是一巨大的缀有三具骷髅的头骨碗(内中一般盛血),另一侧则是三位半裸天女扭胯伸足的舞蹈。
我把这条幅以远、中、特写拍了三张彩照,过后端详了又端详,总是不得其解。怎么就觉得这类画风在西藏既无传统,亦无流脉,倒好像非洲的岩画,又有一点古希腊雅典陶器上黑图案的味道。
与古格壁画同出一源的陀林寺壁画也绝佳。就根本来说,那种乳房丰满、腰肢纤细、胯部倾斜、肚脐显露的菩萨像的的确确舶来风格。由于气候与习俗、审美观的原因,西藏人一定要给南方、西方来的佛像穿上衣服,越向东向北,佛像越敦实粗壮。大黑天神作为印度教三大神之一毗湿奴的第八个化身,本来身形苗条,到达西藏腹地已是五短身材,到达内蒙古时已作桶状。韩兴刚对陀林壁画的异域风格百看不厌,此次充当导游,越发兴奋不已,联想翩跹:“看这腰肢,多有韵味!这脐部的表情!看这群女像!上身正面,下身侧面,大概有古埃及影响,但比古埃及还要灵活柔媚……这些鼓和长号,后来传入卫藏,还有堆谐——踢踏舞,也由此传向日喀则和拉萨,堆谐:上部之舞……这些木轮马车,车上的贵妇人……对不起,我不能确定它们是当年扎达的交通工具,还是克什米尔一带风景……”
在北京时,一位甘南(甘肃省)藏族青年桑吉扎西就曾谈起,西藏西部早期艺术是否与古埃及艺术有相似之点。当年埃及文化辐射如此之大,荫泽希腊、罗马,而古罗马东征时曾统治过中亚波斯,著名的曼陀罗艺术即是深受希腊雕塑影响的印度雕塑风格。远至国内的龙门艺术都受其影响,西藏能不留下一些痕迹?桑吉扎西走遍了西南各少数民族地区,独独没机会来西藏本土考察,他只是推想罢了。
韩书力则认为陀林壁画中的侧身正面像是伊朗细密画特点,说不宜联想埃及。但波斯(伊朗)曾于公元前六世纪灭古埃及,遥远的埃及与伊朗细密画有何渊源?无人解答。
陀林寺壁画明显直接受尼泊尔、克什米尔画风影响,当地老人则说该壁画均为西藏工匠绘制。其间关系待考证。
作为古格艺术生存之地的本土西藏,研究条件如此有限,真叫人无可奈何。一九八五年间,现任西藏美术家协会主席的韩书力与他的几位同行去古格,搭乘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坐在帆布篷的车厢里摇来晃去不知晨昏,在帕羊的雅鲁藏布江上游的支叉里陷车七天,绝处逢生后赶到古格,没有发电机、录像机,以高擎的汽灯照明,尽管那效果不堪,仍为古格而欣喜癫狂。那时,他兴奋地想到,“可不可以称它为古格画派呢?”第二次去古格,他却默然。此间他又二去巴黎,在那艺术之都尽情地倘祥于古代南亚及古代西藏的艺术走廊中,当年对于古格艺术的惊喜就多少打了折扣。“能否暂不给古格艺术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