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巴青百姓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劳民伤财的陋习。这种重死不重生之举,其实有别于藏族心理传统,走上了一个极端。与西部某些地方的野丧习俗恰成鲜明对照。
在安多、申扎一些荒僻地带,有将尸首置于原处,拆了帐篷搬家的习惯,当然这是由于种种条件所限,诸如找不到天葬师,没有天葬台,更没有喇嘛前来念经等等。但过于简陋的葬仪也悻乎常情。由此可见人烟稀少的地区,既少宗教色彩,也不拘于传统习俗。
学者认为西藏本教源自泛神的灵气萨满教。在藏北,早期人类有关万物皆有神灵的原始意象虽因历史演替多少改变了某些形象,但仍万变不离其宗地源远流长地传承至今。本教经书历述了数千年来本教演化过程:蒙昧的原始宗教不知三宝,不讲因果轮回,不知天堂地狱,唯知鬼神给人带来祸福。直到敦巴辛绕建树了本教理论,雍仲本创立之后,本教遂成系统。
据本教经书推算,雍仲本传入吐蕃距今已有二千一百一十二年左右。吐蕃第一代王之前便有象雄十二种知识传往南方,内容无非敬神娱鬼、祈福禳灾之类法术。吐蕃第二代王木赤赞普时代,有文字形式的本教经典《杰朋赛德珍布》传入,此举大约促进形成了本教前弘期。据说其时吐蕃朝臣人手一册。吐蕃王木赤赞普成为当时本教首领之一。现在本教寺庙中供奉他的佛像,经书上也有他的画像和事迹。
赤松德赞之后,佛本相融合,产生了新本教。那时本教地位已一落千丈。此后是长时间的寂寞。巴青县大多数本教寺庙在五世达赖时期修建。五世达赖是西藏历史上最有作为、最为人称道的一位达赖。他对异教采取了开明宽容态度。更何况本教早已俯首称臣,(此前原本四十二个部落,后将今索县境内的索、荣布、军巴三部落送给五世达赖,说是为答谢,实际为生存之计。以至巴青一带成为后来的三十九族地区。)最近巴青龙嘎寺在申请恢复重建的行文中还特地抬出一个强有力的依据:龙嘎寺于某年经由五世达赖批准建寺……
本教寺活佛从一个到多个不等。除灵童转世、经考试升任的途径与喇嘛教相同外。本教还特有一种“骨头”活佛,亦即家族血缘关系对某活佛地位的世代承袭。巴仓寺刚刚火葬的那位三岁小活佛,就是“骨头”活佛。他家住距县城五十公里的前塔乡,生了病送往县城医院时死于途中。
除少量正规寺庙外,许多本教的乡间小寺民间气息很浓。专职住寺僧人不多,一般闲时集中念经,忙时各自务农。巴仓寺是规模较大的本教寺,到五十年代,常住喇嘛八十多人,全体僧人集中时多达二、三百人。现任索县县长金巴十多岁就在这个寺当小扎巴note#26
[注]。巴仓寺寺规严格,不准娶妻、杀生。金巴还记得一位青年僧人因与部落中一位女孩子相爱偷情,被逐出寺庙的情景:戴着纸糊的帽子,背着一袋牛粪灰,沿着巴青河走远了。他将永远不准重踏寺门。
最近二十年来,情形混乱得多。寺庙被毁,僧人还俗;许多活佛娶妻生子,儿女满堂;已故活佛未能及时确认转世灵童。寺庙陆续恢复后,有的无意再返教门,有的则批妻别子洗心革面重作活佛。已故巴仓寺大活佛卓扎仁波钦有本身、说法、智慧三种身份,应有三个转世。如今三位转世已经找到:一位已来寺庙主持工作,而那小活佛却不幸故去,另有一位是永那乡三十多岁的副乡长,自家添置一台大汽车当起运输专业户。这位司机素喜打猎,那么杀生者怎么会被认作活佛呢?百姓们解释道,大凡活佛超度生灵,各有数量规定;任务没完成,他的转世要继续。杀生也是一种解脱和超度方法,以活佛之手帮助它们完成一道轮回之苦。
后来这位司机活佛不再杀生。百姓们对先前判断更加确信无疑:怎么样,他不杀生了吧——前世活佛的超度任务完成了。
在漫长的历史年代里,宗教对于藏族人民的生活影响深远。从前的巴青各部落中,规定每户百姓只要有两个男孩,就须一个去寺庙当喇嘛,一个为头人支差。近些年修复了寺庙,男人们又不断拥向寺庙。索、巴青一带还常见家庭尼姑,尼姑当然不出嫁,将终生由父母兄弟家人供养。这种现状使许多人为之忧虑。同时这一带为数不少的百姓不挖虫草不杀生,家中牛羊成群,任凭自然老死而从不宰杀,宁肯拿粮食去别处换肉。
不杀生的传统心理,大约也来自早期人类的一种原始意向。原始人与自然万象平等相处,从未感觉到自己在自然界中有一丝一毫的优越,人类与万物共生共荣,其间有一种神秘的感应和交流。后来宗教又将人与动物各定为六道轮回之一,即人与畜也可互相转化,更鼓励了这种惜杀习惯。
在藏北民间,传说虽然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可随手拈来,却绝少听到人类起源之类远古神话。藏南有神猴与罗刹女交合繁衍了藏族的说法,恐与后来传人的佛教有关,尚未深入考证;听说最早本教认为,世界是从蛋壳里孵化而成。曾拿这个问题请教本教首领传承人的雍仲加瓦,他证实赤松德赞时代出现的一本本教经书《僧度》中有这一说法;但雍仲加瓦显然不怎么信